許敬宗怔怔地看著七郎。 那一日,他為了活命費盡心思。先是打扮落魄以示弱,接著展現自己的才華,最後講道理說服…… 他以為自己已對趙都督瞭如指掌,原來還是太淺薄。 如果他是趙全,貶謫嶺南必定想方設法儘快回京,在這場權利的旋渦中火中取栗……一舉取代長孫無忌成為中書令! 可趙全……竟是要長久留下來嗎? 為什麼? 為了城下這些大字不識一個,連長安在哪裡都不知道的蠻夷? 七郎有雄心壯志。 宋朝的蘇東坡被貶儋州,海南就出了一個舉人,一個進士。 蘇大學士能做到的,他趙全也能做到。 馮家兄弟怕了。 趙都督……竟是這樣一個人! 望著跪倒一片的百姓,聽著沸騰的歡呼聲,七郎抬了抬手,在眾人的目送中瀟灑離開。 今天又是給人洗腦的一天。 傳銷洗腦哪家強?大唐嶺南找趙全~~ 珠江兩岸掛起燈籠,節日裡燈火輝煌。 山上僚人聽說這樣的熱鬧,都好奇地下山打探。 各族人融匯在一起,僚人覺得,城裡漢人似乎沒那麼狡詐;漢人亦覺得僚人沒有傳說中野蠻。 趙都督鼓舞人心的話,讓他們的精神得到昇華。 今日的我,已不是昨日的我。 七郎暗暗鬆了一口氣。宵禁是為了防止各種違法犯罪,但也禁錮了夜間的商業。 不設宵禁的大宋,是“山河不夜天”。 大晚上出門吃個宵夜、喝喝小酒,三五知己慰問一下寂寞優伶,豈非人生一大樂事? 正月一過,許敬宗忙得腳不沾地,又要讓人種地,又要曬鹽,還要搞包榷狀……村子裡的驢都得歇一歇啊! 七郎嘀咕:“年紀大了就是不行,李敬業可從來不抱怨。也是我的疏忽,你身邊連個暖床的人都沒有,當然沒什麼精神……” “莊稼漢多收三兩鬥都得換個婆娘,何況老許你這樣的人才?我找人給你物色一個媳婦!” 升官發財換老婆,往日恩怨就煙消雲散吧! 許敬宗:“……多謝都督好意,媳婦就罷了。” 他還想多活幾年呢,娶個小娘子進門,被榨得油盡燈枯怎麼辦? 沒想到老許已經到了清心寡慾的年紀,七郎不好太欺負老人,只能擼起袖子自己上。 二月中旬,滿城芳菲。 趙四郎依依不捨地踏上了回長安的路,幾個侄子侄女都沒空來送他。 幸好七郎還有兄弟情誼,親自送到碼頭。 “四哥記住我說的,抓緊讓人把平板玻璃製出來;你管著皇家工坊,千萬不要牽涉到宮廷鬥爭。” “盈盈跟鄂王就藩,這兩年沒事就別回長安。” “我讓易二郎去越州幫阿義搬家,他們去了鄂州,和盈盈互相照應。” 宗室要反擊,權臣卻不會坐以待斃。 趙四郎認真地說:“我記住了!么弟也要保重!陛下信任你,你做事更要注意分寸。” 伴君如伴虎,君心難測。 兄弟倆把能說的話說了,不能說的亦心中有數。 兩人互相拍了拍肩膀,七郎站在原地,趙四郎轉身大步離去。 走出四五步,他又猛地回頭,衝到七郎跟前:“么弟!嶺南風雨大,你會不會害怕?你小時候打雷都會嚇醒。哥哥不在,你做噩夢就抱緊媳婦……” “四哥。”七郎怔了怔,感動哽咽。 有哥哥的感覺真好。 他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有六個哥哥。 趙四郎看著七郎的臉:“你要注意防曬,多擦些粉。若是曬黑變醜,就不是大唐第一美男啦!” 七郎:“……要下雨了,你快走吧。” 趙四郎笑了笑,這一次轉身終於不再回頭。 七郎送趙四郎的船遠行,才回到城中,趙禮豪邁地說:“阿義哥能幫么叔做事,我們也能!我們也能收集情報!” 七郎:“很不錯,你們費心了。但你們也是從小進學堂讀書的,怎麼就沒想考個進士?” 趙禮和趙智理直氣壯地說:“中進士不一定能當官,當官不用中進士。再說有四叔、五叔和么叔,我們不當官,也沒人敢謀奪家業。” 道理是這樣沒錯。 但做人得有點追求啊! 七郎問:“那我們不在了呢?” 趙禮笑道:“不是還有正兒和平虜嗎?平虜去了弘文館讀書,肯定比么叔更強。” 七郎:“……” 行吧。 人各有志,強求不來。 陽春三月。 包榷狀逐一發出去,各州府預收了稅賦,鄉野之地春耕開展得紅紅火火。 撲買到包榷狀的商人、大戶,各展神通找人開墾種地,有招募僚人的,有買崑崙奴的,甚至有門路獲得流放的罪人做勞動力…… 七郎還是視察嶺南官學,考一考學生們作詩。 畢竟,他是以蘇軾為榜樣的,得重視教化。 許敬宗提議:“不如把先帝的詩刻印出來做教程?” 七郎默默看了許敬宗一眼,沒有說話。 老許啊!咱拍馬屁也得適可而止!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先帝的詩還不如隋煬帝呢。 七郎的奏摺透過日行三百五十里的第二等“交驛齎送”,很快送到長安。 因為是正規奏摺,要透過中書省才送到皇帝手中。喜歡農門狀元()農門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