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日的熱鬧,後世有個大文豪寫過社日看戲的文章,大略提到了這個節日。 盛世百姓都愛過節。 時節相次,各有觀賞。 沉浸其中,四時佳節與人同。 主持社日祭祀的人,必須德高望重,整個安邑坊,誰的道德和聲望,能和鼎鼎大名的趙子遜比呢? 他以德服人,不戰而屈人之兵,令扶桑舉國歸附。 社日前一晚,七郎沐浴齋戒,最愛的一根柴爛燒豬頭肉都沒有吃,董月明還在房中點了香,讓清雅的沉香洗滌身心。 染上暗香,七郎久經沙場的肅殺之氣,似乎都消斂了許多。 七郎換上新衣,對著玻璃鏡子照了好一會兒,依依不捨地放下鏡子。 他確定了,他就是當世第一美男子。 唯一擔憂的,是明日太多人拜倒在他的盛世美顏之下,引起慌亂。 雖然沐浴焚香,但作為主祭之人,他要做的事卻不風雅。 次日一早,安邑坊的老者們把祭祀要用的牲畜抬到趙家,按慣例要由祭祀之人屠宰,以敬奉社稷之神。 廚房已經燒好水,胡英子擼起袖子說:“我來幫你!” 殺豬,她是專業的! 七郎搖了搖頭,笑道:“嫂子幫我遞刀即可。” 說好的由他來,就不用假手於人。 老者們久聞趙子遜的種種傳說,這些傳說許多矛盾之處,有說他勇武無雙,殺得百濟、東突厥百里無人煙。 有說他慈悲為懷,林邑、扶桑都感其仁德而歸附;南海海盜亦放下屠刀、迷途知返。 趙子遜究竟是怎樣的人? 只見他舉起刀,令人眼花繚亂的刀光閃爍,那刀工簡直鬼斧神工—— 整頭羊被解剖得骨頭分離,乾淨利落。 胡英子笑道:“阿全這刀法,可超過我了。” 眾人奉承:“你已是王妃的母親,久不屠宰,自然手生。阿全這刀法行雲流水,殺羊也賞心悅目。” “華陽侯是殺敵的手,殺羊實在是大材小用。” 老者們這回明白了,趙子遜“人屠”的名聲,恐怕也是真的。 細思極恐。 把祭祀用的牲畜準備好,就抬出坊中搭好的祭臺上,街坊們早已穿著新衣等候著。 見七郎走來,四面八方都是歡呼聲:“趙郎!你回來了!” “大夥兒說你回來,我還不敢相信!” “趙郎,有空來我家吃湯餅、炸饊子,你少年時最愛吃的!” 不知不覺,七郎在安邑坊已經住了好多年。 從一個小少年,長成了風度翩翩的郎君,又成為威風凜凜的大都督。 七郎含笑向眾人招手,一一回應。 ……鄉親們好!鄉親們辛苦了! 首先是向社稷兩神獻祭品和酒,七郎神色肅穆,朗聲唸了一篇文章,祈求社稷神保佑年年豐收。 祭祀儀式莊嚴而又簡潔。 接下來是賽神、百戲之類的娛樂活動,屬於慶祝豐收的狂歡。 按流程,七郎祭祀之後就可以離開。 但是有一群人來了。 來者不善。 七郎凝神望去,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是倭國的留學僧人啊。 他們大多出身貴族,對國家有自豪感和歸屬感 來大唐,也不全是學習佛法,而是為了“鍍金”,回去之後可以掌控政權。 ……從大唐求學歸國,哪怕一無所成,說出來的話都鏗鏘有力。 倭國有規定,遣唐使和留學僧必須在大唐學滿二十年,才準回國。 提前回國的,重則死罪,輕則到偏遠的地方為官。 留學僧在大唐多年,想著學成歸國,沒想到學著學著倭國亡了。 縱然四大皆空,也無法接受。 這些人暗地裡串聯、挑動輿論,給長安官府添了不少麻煩……因對方是出家人,官府也不好強勢鎮壓。 難怪皇帝說,要讓七郎回來以德服人、以理服人。 成群的倭國僧人走到七郎附近,停下腳步,嗡嗡嗡的誦經聲也停歇。 街坊們目瞪口呆,四周鴉雀無聲。 連準備好賽神、表演的百戲藝人都面面相覷,不知所措……不是輪到他們上場了嗎?倭僧要搶戲? “阿彌陀佛!久聞圓潤大師的名字,小僧有禮了。” 領頭的倭僧年紀和七郎相仿,相貌也算英俊,在倭人中絕對出類拔萃。 七郎淡淡地說:“你們來此,是要‘辯經’嗎?” 他的話音一落,周圍響起輕笑聲。 趙四郎在人群中大聲說:“圓潤大師當年和天竺高僧辯經,把天竺人辯得從此閉口。居然還有人來挑釁?” 其他人回過神,笑道:“華陽侯,你就跟他們辯一辯!” “今年的社戲,真是意外之喜啊!” 七郎神色不變,只凝視著倭國僧人。 對方是浩浩蕩蕩一群人,數以百計,七郎站在祭臺邊,只有一個人。 可是他一個人的威勢,卻如山呼海嘯般向一群人襲來。 倭僧不由得退後半步,勉強保持鎮定,朗聲說:“小僧不與圓潤大師辯經,只要請大師給一個解釋。請問大師,眾生是否平等?” 七郎說:“是。” 倭僧追問:“眾生平等,扶桑和大唐是否平等?” “不是。” “眾生平等,扶桑天皇和大唐皇帝是否平等?” “不是。” 倭僧齊聲問:“眾生不能平等,圓潤大師枉為佛家子弟!” 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