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樸的農家小院,驟然擠進幾十個人,又有小孩子在其中探頭探腦,真是摩肩接踵,熱鬧得如百戲場一般。 公主降臨這種喜事,一輩子難得見一回,誰肯錯過呢? “公主一來,這尋常簡陋的老屋,也像達官貴人的園林一樣光彩!” “那個詞怎麼說……蓬蓽生輝?” 這一刻,和皇帝成為親戚的鄉親們,都達到了人生巔峰,對未來充滿希望和嚮往。 希望中的歡喜和幸福,是最純粹、最完全、最徹底的。 各家宰殺好的豬和羊、撈到的魚,也都送過來。 什麼? 要多少錢? 公主看著給就是,都是親戚,何必斤斤計較~~ 準備好祭祀用品,趙家眾人相攜著上山掃墓。 趙大郎、二郎、三郎挑著祭品走在前頭,其他人排著隊跟著。 小孩子們一路撲蝴蝶、採桃花、偷地裡的胡豆,忙得不亦樂乎。 趙智扶著公主,走在草長鶯飛的林間,趟過泉水叮咚的溪流,歡快地介紹:“清明掃墓也是遊春,我小的時候最歡喜的,既好玩又有各種好吃的。” 新城公主看著青山綠水、遠處朦朧的薄霧,認真地點頭。 她也是極歡喜的。 到了墳上,在地上鋪上草蓆,陳設祭品,又是依次向祖先彙報。 趙老漢和周氏先上前,說了這些年在長安的事。 接著,輪到下一代。 趙大郎絮絮叨叨去年的收成,展望今年; 趙二郎就厲害了,領著兩個兒子、神算兒媳、公主兒媳上前,聲音都比旁人大,也不怕把列祖列宗給驚醒; 趙三郎很低調,只說了他家阿禮在嶺南,高朋滿座,來往的都是大才子; 趙四郎是真的低調,只說他多受皇帝重用…… 趙五郎守邊任重,今年仍未能回來。 代他回來祭祖、主持趙畫婚事的郭彩雲上前,虔誠莊重地祈禱:“五郎趙福及媳郭氏,膝下兒女趙畫、忠、良、孝、悅,敬奉祖宗……” 先說了趙五郎在鄯州的功績,又說:“女兒趙畫,今年婚嫁昆明刺史黑齒常之,告知列祖列宗,望祖宗保佑。” 她嫁進趙家日久,深知趙家祖先有靈,據說還有成仙的跟在七郎身邊。 因此,這禱告也格外虔誠。 趙六郎、七郎上前,又說了小半日。 他們倒不是有心炫耀,只是為了滿足祖宗的好奇心,必須交代清楚。 新城公主第一次見到這樣簡潔又隆重的祭祀,一直好奇地聽著……祭祀也跟說書似的,趙家算是獨一份。 這只是兩代,還不算第三代、第四代,要是每一個人都上前彙報一遍,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七郎最後說:“……就這樣,我當上了太子的師父。祖宗到了天上,閒著可找先帝串門,都是親戚。” 冗長的彙報儀式結束,終於可以自由踏春。 祭祀掃墓往往是早出晚歸,中午就在山間吃些點心。 趙智拿了個胡麻甜餡青團給公主,在地裡拔了一根胡豆梗。 胡豆即蠶豆,傳說是西漢時張騫自西域引入中原,天明村的人種來做豆瓣醬。 趙智利落地在胡豆梗上摘幾個洞,再摘一段胡豆梗裝在另一端,做成一個豆梗笛。 他坐在芳草掩映的林間,手指按在笛孔,悠揚空靈的曲子傳了出來。 公主吃著甜蜜的青團,聽著這不知名的鄉野小調,神情有些恍惚。 調諧琴瑟,韻偃笙簧。 胡豆梗的笛聲,竟不輸宮室琴瑟,大約是吹的人不一樣吧。 她靜靜吃完青團,擦乾淨手,示意侍者給她做了一根豆梗笛,和著趙智的曲調,吹了起來。 歡快的鄉野曲調中,似多了若有若無的纏綿。 七郎架好鞦韆,聽著悠揚的樂曲,哄董月明到鞦韆上去。 “我推你!肯定比她們蕩得更高!” 董月明原是活潑好動的性子,平日裡端著姿態做都督夫人,此時不禁升起少女的興致,站上鞦韆…… “站穩,起飛了!” 七郎猛地往前一推,董月明輕呼一聲盪到半空中,看到遠處的山河、碧油油的田野、成群的羊…… 孩子們都不甘落後,紛紛蕩著自己的鞦韆,清脆的笑聲伴隨著笛聲,飄蕩在林間。 黑齒常之站在趙畫身後,說:“畫兒妹妹,我推你。” 趙畫紅著臉點點頭。 黑齒大叔的聲音低沉而有一種莫名的誘惑力,每次喊她的名字,都令她面紅耳赤。 趙老漢和周氏坐在大石頭上,聽著兒孫們的歡笑聲,樂呵呵地說:“這就是春天啊!” 七七四十九個孫輩的願望,加上曾孫那一代,一定能順利實現。 將來他們也埋進土裡,還能聽到這些孩子的笑聲呢! 把祖宗幾代的墳祭祀完,又在山林間玩了一會兒,眾人迎著夕陽回家。 上了一天的墳回來,晚上照例吃上墳酒。 村長和族老也過來,說趙氏族田和義莊的賬目,又有多少小輩考上府學。 村長阿旺說:“我家田子進了府學,不指望他當多大的官,能在縣中做個書吏,照拂鄉鄰就好!” 樸素的鄉親有自知之明,雖然說他們跟皇帝是親戚,但能當大官的都是天上的星宿,自家兒子沒那個能耐。 趙家五郎阿福叔? 那是出生入死拼殺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