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殿一片寂靜,除了個別幾個感情豐富正在傷懷的,剩下的全都在心裡為胤禛的這個回答拍案叫絕。
並心裡暗暗覺得自己看走了眼,這四阿哥平時看上去一臉嚴肅,鐵面無私的樣子,這肚子裡的彎彎繞,可不比他們少。
尤其是一些支援他的人,先時還為他捏把汗,現在都長舒了一口氣。
雍親王不愧是雍親王。
瞧瞧這避重就輕,充滿感情的回答,連上首的萬歲爺都鎮住了。
要讓他們來,這電火石花之間,可真想不了這麼多。
好不容易有個光明正大的立儲的機會,哪還顧得上別的?
眾人在這邊給胤禛加光環,贊他急智,就差在心裡把他誇得天上有地上無了。
但其實胤禛還真沒想過這麼多。
自昨夜囫圇睡了一覺,他也不過將將醒神,正打算打起精神來探尋一下自己的猜想。
事關自己的身世,又極有可能涉及到自己的皇額娘,他哪來的那麼多理智來保持冷靜。
在皇阿瑪給出肯定的答案之後,他滿腦子就剩下這一個想法了。
自然也就照實開口。
所以有時候縱然有百般算計,都抵不上真情更動人。
百官的想法康熙是不知道了,現在人正因為胤禛的回答而感傷呢。
這時候他也沒有什麼為難兒子的想法了,只略微啞著嗓子開口:“去吧。”
胤禛得了康熙的許可,又一叩首,然後一步一步退出大殿,接著滿心火熱的向著壽皇殿走去。
這時他心裡根本就裝不下什麼爭權奪位,滿腦子都是要告訴皇額娘他是她的兒子,親兒子!
想想皇額娘走時的遺憾,對他的不捨和不放心,時隔這麼多年,現在應該算得上終得圓滿。
他神色肅穆地上完香,也不開口說些什麼,就安靜地跪在一旁,只周身慣常冷冽的氣息在此刻卻顯得柔和無比。
多年的冷硬剛直,好似在這一刻全部融化開來。
過了好一會,一滴水漬,打溼了胤禛身前的朝服。
然後越滴越多,漸漸暈染開來……
自皇額娘去後,他獨自一人堅強了這麼多年,而今好像終於找到了閘口,讓他情不自已的宣洩出來,用眼淚來向他曾經唯一能依靠的人訴說自己這麼多年的委屈。
胤禛至今記得,那是皇額娘去後不久的事情,不過是與街上行人匆匆路過,他卻聽得清楚明白。
少年聲音清亮,還隱帶著幾分年少輕狂的樣子,對身邊的人說道:“我阿瑪才捨不得打我,而且他敢舉棍子,我就敢找額娘哭靈去,我額娘護著我呢!”
那一刻,他甚至都沒敢瞧瞧那少年的樣子,便帶著他人看不見的狼狽匆匆離開。
他知道少年的想法有異,或許事情也並不全是他聽到想到的那般好,但在無數個午夜夢迴之間,還是難掩心中的欣羨。
可這麼多年下來,無論是壽皇殿也好,皇額孃的陵寢也好,他始終都只是上香拜祭,從未做過任何出格的事情。
皇額娘是他心中唯一一片淨土,縱然千難萬險,他都不想要利用皇額娘分毫。
所以在皇額娘面前他從不做多餘的事情,哪怕只是靜默間訴說自己的委屈,都被他牢牢的剋制住了。
就連兒女的事情,他也是直接去請了佟嬤嬤,而未敢踏入壽皇殿半步。
現在終於能在皇額娘面前,痛痛快快的哭一場了。
不是他矯情,而是有些口子,當真不能開。
單論童年幸福,他是任何皇子都比不上的。
開智啟蒙,他半點沒落後於人,但旁的,卻全都不需要他去操心。
自他有意識起,後宮裡就已經是皇額娘一家獨大了。
爭寵什麼的自然是從來都不需要的。
而拿他去博老祖宗的青眼,也是大可不必。
太子立在當前,論帝寵和老祖宗的青睞,誰能越過他去?
皇額娘一早就看透了這些,自然是不會做什麼無用功。
就算身邊的嬤嬤宮女一勸再勸,也都被皇額娘壓了下來。
所以無論學業還是其他,皇額娘給他的教導,就只是做好他自己。
可以光明正大的為了自己想要的爭,但不可以妒。
所以在孝懿皇后的保護下,胤禛的童年過得要比多數皇子要無憂無慮得多。
這是就連太子都無法比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