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十一月,關中也有了幾分初冬的寒氣。雍王宮內花草早已凋零,只剩下幾棵常青樹還在散發綠意,點綴著這毫無新意的寒冬。
青石板路上滿是落葉的痕跡,遊溯的腳踏上去,衣襬拂過落葉,帶起陣陣“沙沙”聲。
遊溯問:“先生,孤這麼做,對嗎?”
他問的便是放棄荊北的大片土地,將荊北還給朝廷。
白未晞的發言著實夠精彩。在他之前,整個雍國都將天下視作敵人,只想著征伐,從未想過合作。
但白未晞卻說,這些他們以為的敵人,實際上可以是盟友。拿荊北這塊現今治理不了的土地,去換一個共同攻蜀的盟友,以及一紙名正言順的詔令。
當眾人都不認同的時候,遊溯被這條建議打動;但當眾人都接受了這份戰略的時候,遊溯又開始懷疑自己。
白未晞沒有什麼能勸遊溯的,他只能說:“荊北是在臣的手中丟棄的,總有一日,臣會親自將荊北拿回來。”
他像是在做一個保證,一個讓自己能平靜面對不堪現實的保證。
兩人都知道,這個話題應該到此打住了。遊溯問:“孤聽先生之言,是已經有了方略了?”
白未晞點頭:“去書房?臣將自己的想法說與主公聽。”
“主公”當真是一個很美妙的詞,比起之前那硬邦邦又疏離客套的“殿下”好了太多,遊溯當場便笑了:“請。”
偌大的帛書地圖掛在牆上,精細地描繪瞭如今的天下大勢——
燕國在打敗趙國後,如今雄踞幽、並二州以及半個冀州,疆域東至遼東半島,西至山西,還佔據著河北北部;
齊國參與了瓜分趙國的戰爭,疆域包含山東、河北南部、以及中原的河濟地區;
楚國於淮水以北立國,如今佔據著淮北、泗上與中原腹地;
雍國佔據著河西、隴右、關中與中原的南陽盆地、三川河谷;
蜀國於巴蜀立國,如今還佔據著漢中,將秦嶺握在手中;
朝廷雖偏安南方,但疆域最大,不但將長江以南的江左、湖南全部握在掌中,還佔據了淮北,荊北地區在不久之後也將重新回到朝廷的懷抱。
南方的朝廷秣馬厲兵準備北伐,北方的諸侯王還在征戰不休。
白未晞的目光落在這張宏偉的地圖上,久久沒有言語——
也快不起來,這份上南下北的地圖看的他眼暈。
好一會兒,白未晞才找到了遊雍的位置。他指著地圖上東南角的位置說:“主公,現在雍國在這裡。”
地圖上,雍國的西南方是巴蜀,正南方是朝廷,東南方是楚國,正東方是齊國,東北方是燕國,正北方是如今歸屬於燕國的山西,西方還有西羌虎視眈眈,西北方更是和匈奴直接接壤。
四面八方都很容易發生戰爭,這是一個極其危險的訊號。
“所以,主公若想逐鹿中原,則攘外必先安內。”
“安內?”
遊溯轉身看著地圖,其上山河縱橫交錯,像是將天下分成一盤棋局,而他們所有人都是棋局上的棋子,或主動或被動地在棋盤上身不由己。
遊溯問:“先生指的安內,是哪裡?”
遊溯的手指指向司州:“是司州的豪右?”
“還是……”手指上移,指向了那片天府之國,“巴蜀?”
遊溯想打蜀國很久了。
在地理位置上,巴蜀位於雍國的大後方,又和西羌接壤,可謂是雍國的心腹之患。
更讓雍國不滿的是,蜀王有問鼎中原之心,但蜀王再蠢也知道絕不能簡單粗暴地走三峽通道、從長江順流而下直逼臨安攻下國都。
不能走水路,那麼就只能走陸路了。而蜀國想走陸路東出,不論是走漢中-關中還是隴右-關中的路線,第一個要攻打的國家都是雍國。
地理位置決定了雍國和蜀國之間必有一戰,蜀國不滅,雍國寢不安眠。
遊溯:“當初先生和孤說,以史為鑑可以知興替。如今孤的以史為鑑,如何?”
當初秦併吞八荒之時,走的就是這條路線——
秦惠文王時派司馬錯攻巴蜀,秦武王時攻韓得到了三川河谷,秦昭襄王時又攻趙得到了山西。
天命玄鳥,降而生商,秦人先祖惡來又是殷商末代帝王帝辛的心腹忠臣,以殷商血脈自稱,因此有人這樣形容過秦一統天下的歷程——
關中本土是大秦帝國這隻玄鳥的本體,得到巴蜀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