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不會因為有人誇她跳舞跳得好,或者長得好看而開心。因為他們總會有意無意地提醒她,她有一個行業內頂尖的舞蹈藝術家做母親,有一個天賦卓絕天之驕子的壁畫師做父親,她有出色的家庭背景,有還算優渥的經濟基礎以及近水樓臺的教育資源。
但沒有一個,是和她本身有關的。
她這麼想,也就這麼說了:“可能是我認死理,在不該較真的地方較了真。我確實是因為我父母才有機會擁有這些。”
暖色的燭光,在她的臉上投下了淡淡的陰影。
他垂下戴著念珠的手腕,捻著珠子,想了一會:“這種事,本來就是怎麼想都對,沒有標準答案。佛經有言‘境隨心變’,可能你走到下一個階段,又會因為當下的心境不同而產生新的想法。”
“那……關於命運的說法,是真的嗎?”了了問。
裴河宴沉默了一息,他直覺了了想問的並非表面。可命運這個話題,太過宏大,實在很難用三言兩語就給她說得明白。
他正頭疼該從哪裡開始說起時,了了緊接著就給出了一個回答。
“我媽要和老了離婚這事,是寄書信說的。這封信到的那一天,來了沙塵暴還不算,老了的車隊失聯,傳達室的信箱也被沙子給埋了。可誰能想到,大半個月都過去了,這封信都半截入土了還能從沙堆裡挖出來?”她嘆了口氣,眼神清澈間還略帶了絲愚蠢:“都這樣了,他倆要是還不
離,確實也說不過去吧。”()
裴河宴聽完,越發覺得頭疼。她說的命運就指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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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他也徹底確認,了了是真的不在乎了致生離不離婚。
他撥動念珠,發出清脆的捻珠聲。
那聲音凌亂的,就連了了都察覺了他的煩躁。
雖然她不清楚原因,但她直覺是自己有些惹著他了。她識趣地閉上嘴,默默地轉過身,背對著他,繼續晾書。
這一晚,月明風清,微風徐徐。
了了,睡了一個好覺。
——
了致生深思熟慮過後,向研究院提交了離職申請。
這件事,了了並沒有在第一時間知道。她甚至還在了致生收拾行李時,傷感了幾秒——她才剛和老了相處甚歡,就要經歷離別了。
眼看著歸期將近,了了也沒再頻繁往返浮屠王塔。
她藉著職工家屬之便,把每個開放修復的洞窟都好好地參觀了一遍。甚至,還跟老魏借了照相機,拍了不少底片,並約定好回頭相片洗出來後給她寄過去。
135號洞窟在石窟最偏僻的西北角,了了到時,只有裴河宴一人在石窟內釘木架。
他做了一個和四面毗盧觀音雕像等比例的木頭架子,正在打釘子做固定。
釘制木架的動靜蓋過了她的腳步聲,他背對著了了,對她的到來一無所知。了了也不打擾他,保持了三步遠的安全距離,看他“立骨”。
她見過裴河宴在書房裡用新鮮的胎泥捏佛頭,這種小型的泥塑壓根用不著立骨,只需捏出大概形狀,再用塑形和壓光工具來雕刻佛像的神態。從拇指規格到手掌大小的泥塑,了了都見過,可唯獨沒見過這麼大的。
大型彩塑需要立骨的常識,了了是知道的。這和船隻需要龍骨支撐,是一樣的道理。可究竟是怎麼個“立骨”法,她卻是完全不知的。
也不知道這些尺寸不一的木條子是小師父花了多少功夫做好的,他完全不需要看粉圖,也不需要藉助順序標記,只是拿在手上,看了兩眼,便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屬於它該待著的位置。
釘完了雕塑的底座和觀音身軀的骨架後,他終於停了下來,拿水喝。
這麼一轉身,他餘光瞥見一道人影,立刻側目看去——是了了。
他瓶口還抵著唇,這一下,像是忽然頓住了一般,就這麼看著她:“你來找我的?”
“沒有,”了了立刻否認:“我是來看雕像的。”
力求此話逼真,她還端起掛在脖子上分外沉重的相機,舉給他看:“我一路過來,拍了好多照片。”
裴河宴瞥了眼相機,問:“閃光燈關了的吧。”
了了點頭,輕揚了揚下巴:“這還用你說。”
“喝水嗎?”他又問。
這次不等了了回答,他擦乾淨手,從牆角的泡沫箱裡拿出了一瓶冰鎮的礦泉水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