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你的關心,已經僭越了一個……”他頓了頓,似乎很難找到一個詞精準的形容自己的位置。
論長輩,他太年輕,難以擔當。論兄長,他看著了了長大,參與過她不同時期的成長,好像又不足以概括。論師長,他又從未親身教導過她什麼。
這也是為什麼,他會說自己無法自處。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了接話道。
她並不知道自己會讓小師父如此為難,若是剛才她還不懂為什麼他會說不知該以什麼身份或者什麼姿態來面對她,那現在話說開了,她自然就理解了。
他將自己看成了與覺悟、了無一樣的佛門弟子,即便他不是。可他內心仍舊認為,給予他歸屬,將他看養大的過雲是他的至親,而覺悟他們便是他的親人。
從未有人用同樣的標準和方式來規限他,可他心中,始終想要遵守和他們同樣的那條清規戒律。
對了了,他已經過界關心。正是意識到這一點,所以他才會態度如此模糊。
可了了還是有一點想不通,她摩挲著杯口,猶豫著問道:“你看著我長大,對我關心一些有什麼問題嗎?了無是你的師侄,也算小輩,你關心他也會擔心自己過了邊界?”
如果不會,那為什麼她不行?
至於避她如蛇蠍嗎!
了致生剛去世的那段時間,她很渴望見到他,哪怕他只是站在她面前,對她說一句節哀順變。
也好過喪禮上匆匆一眼,便杳無音訊。
她知道了致生和裴河宴一直保持著書信聯絡,她那段時間其實很渴望他能找一個下午,與她說一說老了,無關緊要的或者枯燥的,什麼內容都可以。
她只是想還能有一個人,和她說說了致生的過往,讓她多知道一些和老了有關的事,以度過未來許多許多個孤單的歲月。
可是沒有。
要不是那一箱資料,她甚至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重新打起精神,走出失去父親的陰影。
哪怕她知道她不該對裴河宴有這種期待,這就像是強行把自己的愛恨痴嗔全部加諸於他人身上,得不到還要心生怨懟一樣,簡直無理極了。
也是因此,才造成了他們再次見面時,會有如此疏離與錯位。
了了的這個問題,裴河宴沒法回答。
他幾l乎是瞬間就想起了樓峋。
他並不知道這代表了什麼,只是明白,這是必不可免的。在不知道多久的未來,她會有一個嶄新的人生,會有一個新的生活重心,然後慢慢的淡離他的世界。
他本能的察覺到了這個念頭有多危險,甚至不確定自己會做些什麼。出於本能,他深知自己需要保持克制,可還是敵不過她一句“你是不是不喜歡我”的委屈,潰不成軍。
裴河宴承認:“是我做的不好。”他太狹隘。
了了剛有一個大逆不道的念頭一閃而過時,就聽他說了這麼一句。
她趕緊搖頭:“我也有錯。”
其實成年人之間沒必要刨根究底,裴河宴對她雖然不親近,可到底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距離和空缺是無法徹底消弭的。但凡她善解人意些,不那麼執著,也不至於讓他今天如此難堪。
況且,他今天的回答已經給了她最體面的對待,她也該見好就收了。
太陽已經徹底落下了山。
整片天空如畫筆暈染的一般,從霧紫到橙紅,將邊界一點點糅化,逐漸過度成一片。
暗淡的天光下,遠山的輪廓漸漸模糊,春日翠綠的樹林也濃郁成了深山中的一抹灰綠。天色如油畫一般,極致妖異,濃烈得像要將夜色撕咬下一片。那滾滾烈光,把夕陽沉沒的地方燒得滾燙通紅。
雅間裡沒亮燈,在黑夜降臨前。
他將茶杯一一洗盡,規整地放回茶盤上,隨後擦乾手,對了了說:“我送你回去。”
——
優曇法界的事,就這麼定下了。
了了隔天還特意去找了一趟住持,感謝他的通情達理。
住持本就對此事樂見其成,叮囑過了了兩句後,又關心她往返兩地的安全問題。
得知裴河宴會安排接送後,住持徹底放心。他讓了了不必顧及他會對此事有什麼想法:“本來我就打算在你完成四方塔的壁畫後就帶你去趟梵音寺的,要不是在多寶講寺提前遇上覺悟,你沒準還錯失了一個機會。現下這樣挺好的,不過這既是機遇,也是一種考驗,你可得好好接住了。”
了了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