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閒一笑搖頭,示意自己並不是難耐旅途寂寞。他知道,自從經常賴在司理理的馬車裡後,在這些人的眼中,自己只怕與風流二字脫不開干係了。斟酌半晌之後,他忽然開口問道:“這已經走了這多天,而且一路官道,速度極快,應該已經超過了國境到京都的距離……這北齊,似乎疆域很有些大。” 馬車裡頓時陷入一種怪異的沉默之中。 許久之後,林靜才笑著說道:“不錯,雖然去年朝廷從北齊那邊搶了大片土地,但如果論起疆域人口,北齊還是天下第一大國,只是常年內亂,民心分離,所以才不是咱們的對手。” 範閒微微皺眉,心想如果這北齊真的能夠振奮起來,只怕自己從小生活的那個國度,還真會有些麻煩。正想著,卻聽到高達在一旁沉聲說道:“如此看來,還有極大一片疆土等著咱們這些人去打下來啊。” 高達此人說話極少,最近這幾天不再負責押送肖恩的任務之後,每每說出來簡短的話語,卻極有荒謬之感,笑果十足。範閒不禁失笑,心想這慶國的官員們,在二十年勝利的薰陶下,果然培養出來了一種極其可怕的自信。 而另一邊王啟年卻苦笑說道:“我說高大人,您可別把我捧哏的差使給搶走了。” …… …… 沿途使團都是停留在北齊國的各個驛站之中,極少有到大些的城鎮駐腳,慶國使團雖然有些不樂意,但是看在對方官員小心接待,殷勤侍奉的份上,也不好說些什麼。大家心裡都清楚,此次協議,北齊丟了大大的臉,自然不好意思讓全國的百姓看見南朝的使團,大搖大擺地在城市之中經過。 但是路上總會遇見一些平常百姓,範閒某日說出了一個好奇很久的問題:“為什麼這些北齊人看上去不怎麼恨咱們,反而投向我們的目光中帶著一絲蔑視和鄙夷,甚至還有些同情?” “在北齊人的眼中,我們畢竟還是南蠻子,屬於沒有開化的物件。”林靜微笑應道:“至於兩國之間的戰爭,自然被北齊皇室瞞的死死的,雖然北方民間也知道咱們慶國如今強盛無比,但骨子裡依然有些瞧不起咱們。” 範閒搖頭嘆道:“蒙著塊黑布,就當自己不怕黑。” “北齊畢竟是延續北魏之祚,他們總認為自己才是天下正統,自然對旁的國家有些瞧不上眼。” 這是句老實話,雖然北魏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滅國,但當時那個龐然大物盤踞在這片大陸上,將陰影投向四周所有的小國,實在是世上最強大的國家機器。那種四夷來朝的威勢,依然停留在北方百姓的心中。所以他們一直以為,北齊依然保有著當年的榮光,他們依然是天下第一強國的子民,看待別的國民時,總會習慣性地微微抬起下頜,眼光輕輕下垂,自矜著,自憐著,自尊著。 人們都是願意活在過去的。當然,北齊的官員自然知道這個世界早就變了,這一點從他們對待慶國使團的禮儀上便可以看出來。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林靜繼續冷靜地分析道:“北齊繼承了北魏的大部分疆土與官員,所以天下的讀書人也都基本上將北齊奉為正統,文學之道在北齊,這個話是沒有錯的。每年春闈之時,北齊的科舉可比咱們的春闈要熱鬧的多,不止北齊諸郡才子都會雲集上京,就連東夷城的讀書人都會不遠千里跑去上京。” 王啟年在一旁插嘴說道:“不錯,甚至連咱們慶國的讀書人,前些年還有很多都會跑到上京去參加科舉。” “荒唐。”範閒笑罵道:“難道慶國人還能去北齊做官?” 林靜苦笑道:“這個自然是不能的。只不過天下人似乎都認可了這一點,所以只要在北齊春闈中能夠入三甲的才子,不論在這世上哪個國家裡,都算是擁有了做官的資格。這一點連咱們慶國都不例外,大人曾經任過太學奉正,自然知道那位舒蕪大學士吧?” 範閒點了點頭。 林靜嘆息道:“這位舒大學士,當年就是在北齊考的學,座師就是莊墨韓,所以他這一生才會自稱是莊墨韓的學生……大人想想,這位舒大學士明明中的是北齊的舉,卻可以回慶國做官,就知道北齊的文風之盛了。” 範閒笑著搖了搖頭:“難怪陛下這些年大力抓文治,大概也是受不了這等窩囊氣。” “不錯,論起武功,這天下沒有誰能比得過我國。”林靜說道:“就是這文道方面,始終沒有出現幾個真正的人才。” “文學乃末道。”範閒說道。 林靜想到了什麼,哈哈笑道:“當然,提司大人橫空出世,將那北齊大家莊墨韓激的吐血,自此之後,想來再也無人敢對我慶國說些什麼。” 王啟年連聲稱是,高達也點了點頭。範閒在京都的崛起,雖然不見得讓各方勢力都會感覺舒服,但放在對外這個層面上,能夠在沙場之外,多出一位打壓北齊氣焰的才子,想來是所有的慶國人都願意看見的局面。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