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譁然,誰也想不到範閒竟是寧折不彎的性情,死都不肯自辯一二。吏部尚書顏行書將臉一黑,正準備說些什麼,一抬眼卻看見列在自己前方的那幾位超品大員都悶不作聲,這才想起來,事情肯定不會這麼簡單。 樞密正使秦老將軍花白鬍子在殿風裡蕩著,老眼微眯,似是睡著了。顏行書往側下方一瞄,秦老將軍的兒子樞密院參贊秦恆也緊緊閉著嘴,再也沒有初春時提議範閒出使北齊的勇氣。 軍方保持沉默是應有之義,一方面他們與監察院的關係良好,另一方面這是京都官場的侵伐,他們沒有必要插言。但是文官之首的舒大學士也是一臉恭謹,卻像是沒有聽到殿前這番對話,幾位尚書都成了泥塑的菩薩。 顏行書暗自揣摩一二,似乎沒有必要為了遠在信陽的長公主得罪範閒這個愛生事的小黑狗,於是也把嘴巴閉了起來。 …… …… 見沒有大臣出言訓斥範閒,皇帝陛下的臉色卻依然沒有緩和,眸子裡閃過一道寒光,盯著範閒說道:“你不自辯,那就聽聽賴卿如何分說吧。” 左都御史賴名成領旨上前,將奏章中關於範閒的道道不法事全數唸了出來,一筆一筆,倒真是清清楚楚。範閒心頭叫苦,心說這位左都御史果然不愧姓了個賴字,怎麼把什麼事兒都賴到自己頭上了?一處那些小兔崽子上個月索的賄銀,和自己能有什麼關係? 朝堂之上一片議論之聲,投往賴名成與範閒的眼光都變得有些古怪了起來。都察院所參之事中,首當其衝的,便是宮中戴公公涉嫌為其侄戴震檢蔬司事發,向監察院提司行賄銀兩。眾大臣以想你這小賴怎麼還敢把事情扯到宮中?另一方面又在鄙視範閒,這大好的機會,居然只收了老戴一千兩銀子,這朝上站著的前輩們,誰還有那個心思收這些小錢? 聽到事情涉及宮中,皇帝陛下卻是面色不變,竟是直接喊侍衛去傳了淑貴妃那宮中的戴公公來朝堂對質。 眾官雖然心知這等查案的法子實在有些胡鬧,但誰也知道陛下不是位拘囿於腐規俗矩的人物,加上也都好奇這件事情到底會怎麼了局,所以都悶不作聲。 不一時,戴公公便被領上殿來,他早就知道今天朝會上說的何事,心中惴惴之餘,也是好生納悶,心想自己送銀票只不過經了宜貴嬪的手,那位主子性情開朗,但向來嘴風極嚴,加上與範閒又是拐著彎的親戚,怎麼也不會將自己賣了亞,這風聲又是怎麼傳到都察院去了? 上殿之後,先呼萬歲,再呼冤枉,戴公公蹶著屁股老淚橫流,對著皇帝止不住的磕頭,力承絕無此事:“陛下向來嚴禁宮中奴才們與朝臣相通,老奴膽子小,更不敢違例,說到這位小范大人,奴才確實聽說他的名字,因為……” 戴公公可憐兮兮地看著龍椅上的皇帝陛下:“這全天下人都知道範詩仙的大名,奴才雖是個殘廢,但也是慶國的殘廢,聽說小范大人出使北齊,為聖上增光添彩,心裡也自然高興,日常閒談中免不了會提到小范大人。可是,奴才連小范大人的面都沒有見過,又怎麼可能行賄?” 左都御史賴名成冷冷問道:“戴公公真沒有見過範提司?” 戴公公跪的膝蓋生痛,心裡早已經將這個多管閒事的御史罵了無數遍,聽到問話後驟作恍然大悟狀:“想起來了,去年送聖旨去範府的時候,曾經見過小范大人一面,不過當時是傳旨,所以是進門即走,如果這算見過……也只有這一面。” 戴公公接著嚎哭著賭天發誓道:“萬歲爺啊,老奴真的只見過小范大人這一面,如果我還見過他,讓我腸穿肚爛,不得好死,下輩子還做公公。” 這誓發的夠毒,陛下怒罵道:“說的什麼狗屁話!” 賴御史卻是眉間微有憂色,說道:“行賄之事,也不見得雙方一定要見面……戴公公,本官問你,你是否有位遠房侄兒叫戴震,在燈市口檢蔬司做個小官?” 戴公公不敢隱瞞,點了點頭。 賴御史正色稟道:“陛下,那位戴震便是位貪……”他將監察院一處查案的事情全數說了一遍,然後雙眼盯著範閒,冷冷說道:“敢請教範提司,這位戴震如今又在何處?” 範閒想了一會兒之後,回答道:“此案已結,這名叫戴震的小官吐出贓銀後,已經奪職,如今的去向,本官卻是不知。” 賴御史冷冷說道:“好一個不知,明明是你受了戴公公賄賂,私法犯官,那戴震在檢蔬司六年,不知道貪了多少宮的銀子,提司大人一句不知,一個奪職,只是收了些許銀子便將他放走,真不知道這其中有何等樣的玄妙。” 範閒不慌不忙,有條不紊地應道:“院中查實,戴震六年裡一共貪了四百七十二兩銀子,依慶律第三則之規定,數目在五百兩以下者,奪職返銀,加處罰金,並不需要移送刑部。此案審結,戴震除官,罰銀千兩,不知道賴御史以為本官如此處治有何不妥,有何玄妙?”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