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臣略帶古怪面色從範閒的身邊走過,退出了太極殿,而範閒此時心中也稍有些不安,他知道呆會兒御前對話的格局是什麼,就算自己是監察院的提司,身處其中,只怕也會顯得格外突兀,自己的資歷年紀終究是太淺了些——但事已至此,他也只好坦然而應,略帶一絲小意地跟在幾位老大臣的身後,隨著太監往殿後轉去。 三轉二回,並沒行得多遠,便來到了一間偏殿之中,頂上隔著,所以空間顯得並不如何闊大,左手邊一大排齊人高的偏紋衡木架,架上擺的全是書籍。範閒暗中打量四周佈置,知道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御書房,唇角笑意一泛即逝,大約是心中想到了前世常看的辮子戲。 皇帝此時已在宦官的服侍下脫了龍袍,換了件天洗藍的便衫,腰間繫著一條玉帶,看上去倒是休閒。皇帝斜倚在矮榻之上,伸手將茶碗擱在几上,很隨便地揮了揮手,太監們趕緊端了七個織錦面的圓凳子進了屋。七位老大臣俯身謝恩,便很自然地落了座。 太子與大皇子很規矩地站在皇帝所處矮榻的旁邊,雖沒有一個座位,但看二人臉上的神情,便知道這是向來的規矩。 只是此間向來只預了七個凳子,今天卻偏偏多了位年輕官員,這御書房的太監可能是沒有見過範閒,所以也有些為難,不知道只是傳進來備問的下級官僚,還是旁的什麼尊貴人物。 眾人皆坐,範閒獨立,頓時將他顯了出來,父親範尚書卻是眼觀鼻,鼻觀心,根本沒有向他望一眼,範閒不由自嘲地笑了笑,將自己本就不顯眼的位置再往後挪了挪。 他這個小小的舉動,卻落在了太子眼中,太子向著他微微一笑,範閒只敢以目光回意,卻不經意間瞧見大皇子在陛下的身後竟是打了個小小的呵欠,估計這位皇子昨兒個剛剛回京,不知道喝了多少的酒,今天只怕是乏極了。 除了流晶河畔茶館初逢那日,今天,是範閒離皇帝最近的一次,近的似乎觸手可及,他忍不住微微抬頭,用極快的速度掃了一眼,卻不敢盯著對方看。畢竟對方是皇帝老子,清朝雖然出了個叫慕天顏的官員,但真對著天顏,想來沒有誰敢像看美女一樣地放肆欣賞。 但就是這極快速的一瞥,範閒看清了對方的容貌,卻險些被那雙回視過的目光震懾住了心神! 皇帝看了他一眼,沒有計較他的直視,範閒面露僥倖,心中卻是根本毫無畏懼。過了一會兒,正在興慶宮帶著小皇子讀書的二皇子,也被太監請了過來,他進御書房的時候,手中還牽著小皇子的手。看著這兄弟和睦的一幕,皇帝微微點頭,似乎比較滿意,太子臉上帶著微笑,卻不知道心裡罵了多少句髒話。 …… …… “給範閒端個座位來。”待四位皇子齊齊站到矮榻旁邊後,皇帝似乎才發現範閒站著的,隨意吩咐了一句。 範閒微驚應道:“臣不敢。”以他的品級,進御書房已屬破例,這四位皇子還站著的,他如何敢坐?六位老大臣聽著陛下給這年輕小傢伙賜座,也覺得臀下有些發癢,動了一動,扭了一扭,咳了一咳,明顯是有些不滿意,心想自己在朝中少說也熬了二十年,才在聖上面前有了個位置,你這范家小子,居然初入御書房就能有座位! 太子看了大臣們一眼,對著皇帝恭敬說道:“父皇,範閒年輕,身子骨不比幾位老大臣,看他惶恐模樣,還是站著吧。” 這話說的極中正平和,不論是幾位老大臣還是範閒,都心生謝意。 此時大皇子又多了句嘴,說道:“記得當年父皇讓我們兄弟幾個聽諸位大人商議國是,必須得站著,是因為兒臣等日後要輔佐太子殿下治國平天下,既是聽課,那學生便得有學生的模樣……”他話沒有說完,但意思卻已經明白了,你範閒年紀輕輕,初涉官場,有何政績,何德何能讓我們幾個皇子來把你當老師一樣看待。 幾位老大臣也捋須搖頭——這座位看似尋常,但裡面隱著的含義卻非同小可,他們敢保證,今次御書房中,範閒如果真的有了座位,不出三刻,這訊息便會傳遍京都上下。 範閒正準備順水推舟,辭謝陛下,不料卻看著皇帝投來的那道淡然眼光,心頭微凜,竟是將話又咽了回去。 …… …… 皇帝看了眾臣子一眼,又看了看自己那個雖然直爽,但性情卻顯急燥了些的大兒子,說道:“範閒他自然是當不起這個座位……不過今日他卻必須得坐,不為酬其勞,只為賞其功。” 眾人不解何意,但聖上既然開口,御書房內自然一片安靜。皇帝望著自己的幾個兒子柔聲說道:“你們若是也能把莊墨韓家的一車書拉回來,朕也讓你們坐!” 眾人默然,心知肚明這車馬代表著什麼,雖然還是覺得這位皇帝陛下在文道虛名上有些偏執,卻也不好如何反駁。 皇帝知道眾人在想什麼,冷冷說道:“不要以為這只是讀書人的事兒,什麼是讀書人,你們這些臣子都是讀書人。文治武功,這武功之道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