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她烈性至此,寧肯讓父親以為她已死了,也不願他因此受人挾制。
念卿走到子謙身邊,同他一起面向門口,“放他們進來。”
訇然聲裡,院門被推倒。
端槍的警察率先衝了進來,外頭赫然是嚴陣以待計程車兵,將這平民宅子團團包圍。
當先一個胖子穿著警察局長服色,大步跨進院來,身後跟著個戎裝軍官,帽簷壓低在濃眉上,滿臉的絡腮鬍子,負手往門口一站。警察局長欠身問,“專員,您要的是這幾個人嗎?”
那軍官冷冷抬眼,揚起馬鞭朝念卿一指,“不錯,把這幾個要犯統統帶走!”
十五記:兒女痴·英雄意
軍警護送專員座車一路駛往站臺,除了警察局長,並無別的官員前來送行。
警察局長親自將幾名要犯押到,送專員登上列車,眼看列車徐徐駛出,總算長吁一口氣。
這天大的麻煩終於脫手,晏城又能太平些日子了。
子謙與念卿被一前一後押進車廂。
警衛執槍守在門外,絡腮鬍的專員負手踱了進來。
他一步步走到念卿跟前,壓低的帽簷下,目光灼人慾窒。
念卿屏住了呼吸,也定定看他,髮髻在押解途中狼狽散開,髮絲凌亂拂在臉側。
他伸手替她掠起鬢髮,指尖從她耳畔拂過。
“混賬!”子謙勃然大怒,猛然揮拳朝絡腮鬍專員臉上揍去。
這一拳來的猝不及防,專員側身閃避,卻被子謙反肘擊向頸側。
只聽念卿一聲驚呼,子謙乘勢逼上,迴環連踢,腳下橫掃。
“好身手!”專員喝一聲彩,側身沉肩,以肩頭硬捱了兇狠一擊,卻反手扣住子謙胳膊,一個利落的側拋摔將子謙拋向身後!
“住手!”念卿的驚呼聲裡,子謙踉蹌撞上車廂,將壁燈撞得哐啷跌落。
絡腮鬍專員立即收手,俯身去扶他。
子謙捂了肋下傷口,一聲冷哼,猛然回身反踢,長腿回襲向對方頭部。他身手彪悍,訓練有素,這一腳的力道逼得那專員連退三步,錯步站穩,倉促間一記手刀橫斬,將子謙迫退。
這專員竟是精擅格鬥的柔道高手。
子謙傷口牽動,一時氣促,卻見眼前有輕飄飄東西落下——大把的絡腮鬍子竟被拳風帶落。“將門虎子,名不虛傳。”專員朗聲大笑,順手將上唇鬍子也揭去,露出英俊倜儻真容。
雖已猜出是他,乍見之下,念卿仍心旌震動。再沒有比絕處逢生、重遇故人的欣喜更可擊潰勇氣的堤防。她怔怔看他,目光迷離複雜,“真的是你。”
“是我。”他微笑著摘下軍帽,踏前一步,執起她的手,彷佛搭救公主的翩翩騎士,作勢就要吻上她手背。念卿卻抽出手,輕斥道,“晉銘!”
薛晉銘放開了她的手,莞爾一笑,彷彿只是個促狹玩笑。
她卻覺察他握住她手的剎那,五指緊扣,掌心汗出。
子謙立在一旁早已看呆,見這北平專員與繼母意態親近,當著他的面作出輕薄之舉,頓時憤然喝問,“你是什麼人?”
薛晉銘回頭笑看他,“我是好人。”
不待念卿開口,他將手中軍帽拋向子謙,笑道,“鬍子是假,行頭是假,我這專員自然也是假的。如果不出意料,真專員今日中午抵達晏城,我這出戏就算唱完了。”
他話音未落,身後腳步聲匆匆傳來,伴著一個脆生生聲音,“夫人,可算救回你了!”
裹著厚長呢大衣的蕙殊一頭闖進來,卻被垂及地面的大衣絆得一個踉蹌,險些撞在薛晉銘身上。薛晉銘伸手挽住她,“慌什麼呢,小七!”
已是嚴寒天氣,行李又遺落在專列上,只得胡亂披一件四少的大衣,衣襬都快要掃到地面。蕙殊自己模樣狼狽,見了面前一身民婦打扮,形容憔悴不堪的念卿,心頭更是一酸。轉頭看霍公子,也比初見他時更加消瘦陰鬱。
“蕙殊!”念卿見到她,歉然動容,朝她低下頭,“多謝你……”
這鄭重姿態反令蕙殊紅了臉,忙伸手扶住念卿,“夫人客氣什麼,我可什麼都沒做。”
“怎麼沒人謝我?”薛晉銘在旁閒閒插話,噙一絲玩味笑意。
這神情看在子謙眼裡,更添孟浪輕浮,毫不客氣便是一聲冷哼。
念卿回望薛晉銘,也將子謙陰沉臉色看在眼裡,臉上初綻的笑容為之凝結。
尷尬的僵持只是一剎,念卿輕輕開口,“許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