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高城顯然很喜歡這種賣弄,在伍六一到達他身邊時,他頗為得意地給自己嘴裡塞上一根菸,給伍六一遞過一根菸。伍六一很自然地接了,然後高城給他點火,小小地使了一個壞,從火機上一下噴出的火苗幾乎燒掉伍六一的眉毛。高城大笑,並且伴之以逃跑和閃身,伍六一一腳飛起,不偏不倚,正中高城的屁股。這與軍威軍容無關,正好證明鋼七連的一種獨特:高城喜歡這樣。
然後高城站定了看著障礙那邊的人,這時他又是那個軍儀十足的連長。然後他就會冰寒徹骨地問障礙那邊的人——怎麼還不過來?
許三多,他躲在一個角落,並且希望儘可能地不被人注意到。但史今一直注意到他,並且伸手拍了拍他,於是許三多鼓足勇氣打算去再出一次洋相。
史今指了指旁邊空蕩如也的一些障礙——上那練。那是一片全團公有的障礙,就這個團的訓練水平來說,是給全團人勝似閒庭信步解悶用的。於是許三多無比艱難戰戰兢兢去克服那片多少年前就被人征服的障礙。
七連的訓練強度遠高於兄弟連隊,以致整個操場上只剩他這厲兵秣馬的一小塊。高城訓話的聲音顯得很突出:“今天大部分人都征服了我以為不能征服的障礙。嗯哼,絕大部分人。”他有些促狹地笑了笑,目光從許三多身上不經意地掃過,絕大部分人絕對是不能包括他的。
“我這跟大家說句私話,先鋒二連名不副實,哪戰不是七連打的先鋒?常勝四連是瞎吹,咱們可以跟老四比比誰打的勝仗多;大功六連那是寒磣自己,記了一次集體二等功就敢叫大功連。指導員,咱們七連記過幾次集體一等功?三次!”
洪興國有些難堪,他並不是太喜歡這麼劍拔弩張地吹噓,儘管高城所說的全是事實,儘管這是高城的風格,也可以說是鋼七連的風格。
高城微笑著,讓全連人在沉默中回味著那個驚人的數字。這個連隊就是他的世界,所以他經常能對著一百多號人嚷嚷他的私話,說這種私話時他笑得又神秘又謙虛,讓大家覺得,我們之所以沒叫常勝、大功什麼的,就為留著讓兄弟連隊寒磣自己。
高城的訓話在繼續:“三次集體一等功,表示在三次血戰中陣亡超過三分之一,表示在三次血戰中殲敵逾倍甚至二十倍,表示在三次血戰中發揮了超越連建制的戰役性作用。重要的,最重要的,我連到今天還沒倒,還將永遠這樣繼續下去,所以,我們叫鋼——鋼七連。”
他再次神秘而謙虛地微笑,再次掃視全場。看錶情可以肯定,這個連絕大部分人有與他相同的驕傲,與他相同的自豪。
這就是鋼七連,在人之後,你連呼吸都不順暢,在人之前,你儘可以踢連長的屁股。
團中央的大操場邊,成才正使勁翻著左眼的上下眼皮,以便許三多吹去他眼裡落下的灰塵。他和許三多都是一身戎裝,都是剛從靶場歸來。成才像是灰堆裡鑽出來的,那是每次戰車射擊後的必然,許三多很乾淨,靶坑生活的唯一一個好處就是沒靶場上那麼多的煙塵。
成才狠狠地把他摔開:“出來了啦!你那麼使勁幹什麼?對個狙擊手來說最要緊的是什麼?”
許三多彷彿知道自己又做錯了,怏怏站著。
“你正在損害我的視力。”成才眨著眼睛好讓眼裡的淚水流乾淨,然後拿出一瓶眼藥水,讓許三多幫他清潔自己的眼睛,成才確實很注意保護自己的這些資本:鋼七連眼裡揉不得沙子,許三多好像是他眼裡的那顆沙子。
許三多感到莫名地沮喪:“我要是還在三連五班就好了,老馬他們至少還把我當自己人。這兒……他們都不當我是自己人。”
“我最不愛聽就是你說這種話,你得爭取當骨幹,做了骨幹,像我吧,那就什麼都好辦了。”成才教育著許三多。
“我……我怎麼可能是骨幹?我上車都會吐,昨天給滿車人吐了一身。我永遠比不上你。”
成才撓了撓頭,顯然很願意聽到這話。“嗨,那也不能這麼說,就算笨吧……你也不能由人叫你笨蛋,誰要這麼叫我我就會打回去!”
許三多簡直有點心灰意冷:“那怎麼辦?我除了內務還合格,啥都做不好。”
許三多的處境的確很不如意,班裡的戰友們都不願意答理他,當他涎著臉幫大家掃地、打水時換來的卻是刺耳的話:“三班不需要掃地的兵。”
當成才正在準備繼續做許三多的人生導師的時候,甘小寧從遠處跑了過來讓許三多馬上回宿舍,班長找。
許三多沒半個不字,跳起來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