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城裡,甫到農村的孩子一樣,眼中處處都是新奇。
“這是穀子,就是書裡面提到的五穀中的粟。世間萬物,各有奇妙。這穀子,也有一樁奇處。它不在白天開花,這麼多穀子,不論什麼時候,絕不在白天開花,而是在夜裡,後半夜,好像它們知道時辰似的,呵呵,你說奇不奇妙!”
漢子笑吟吟地說著,便彎下腰,從谷間拔出一支旱稗子,這是一種與穀子外形相似的野草。他把手背到身後,輕輕搖著手中的野草,悠然地走著,瞧著眼前金黃的谷浪,說道:“很久以前,黃河上下才是俺漢人農耕最發達的時候呢,直到隋唐時,長江南北依舊遠不及這北方農耕發達。
可後來卻是每況逾下,尤其是經過元末的兵連禍結,北方耕桑之地變為一片草莽,人煙也日漸稀少,但這只是一方面。這方面的事情,好辦。兵連禍結?那已經是過去了,自我大明立國以來逾四十年,北方還有幾年戰事。韃子敢來犯邊,那就打他回去!人煙稀少?生娃子來不及長大,俺就從人多的地方調過來,充實北方人口。
可是,有一件事卻難辦的很,那就是天氣!孫兒,農民是靠天吃飯的,這北方天氣不曉得怎麼搞的,比起以前來惡劣的多。你可莫小看了這天氣呀,這天上多下一寸雨,地上就積澇成災。這日頭曬得地皮多旱一寸,莊稼就得乾死。這風颳得大了一點了,眼看成熟的莊稼就全毀啦。”
那少年問道:“皇爺爺,兵荒馬亂,可以解決,人丁少,也可以解決。可這天氣惡劣,咱們又不是神仙,該怎麼辦呢?這北方,就一定要沒落下去麼?”
原來,這兩個人正是朱棣和他的皇孫朱瞻基。
朱棣北巡時,把朱瞻基也帶了出來。皇長孫生長於深宮,不知稼穡之艱難,他把這個最寵愛的大孫子也帶出來,下鄉觀風俗民情及田野農桑的時候,就把他帶在身邊,讓他知道國用所需皆出於此,百姓生活不易,為民之君,對百姓宜加憫恤,這也是他對自己繼承人的一片苦心了。
聽了朱瞻基的話,朱棣頷首道:“孫兒問的好!但有心去做,怎麼會沒辦法呢。孫兒,不管是皇帝治理天下,還是官員治理地方,做事都有個輕重緩急,處理事情,應當先擇重要且緊急的事情去做,然後再去做輕微且延緩的事情,現今天下,所急者是什麼呢?衣食!所重者是什麼呢?教化!
這就是為君者最重要的兩件大事了。北方氣候惡劣,就得讓百姓甘於貧困?衣食短缺?不然!可一味地從南方調運糧食?那也不成,救急不救貧吶!氣候惡劣一年,土地就會荒蕪,土地荒蕪兩年,百姓為了生存就得遷徙他處,三年之後,地也沒了,百姓也沒了。
要改變這狀況,咱們改變不了天,卻可以大興水利,補天之不足。支河所經,澗泉所出,乃至就地打井,皆可引之成田。太祖立國後,最重農耕之事,從洪武元年到現在,我大明共開塘堰、河渠、陂渠堤岸各達五千餘處,如今農業已遠超元時。
不過,建國初北方不靖,而且元末大戰,整個中原都受到了破壞,那時候糧食所出,已主要集中在南方,要讓百姓吃飽肚子,就得先把這些產糧多的地方先建設起來,因此這些水利多集中在南方。如今南方水利建設已成規模,可以集中精力發展北方了!”
朱棣把這經國之理深入淺出地說與朱瞻基聽,朱瞻基了悟於心,頻頻點頭。
朱棣道:“當然,要重振北方農耕,也不可只重水利,諸如肅清吏治、鼓勵墾荒、改良土壤、精耕細作、選擇適旱的莊稼……”
他剛說到這兒,一名驛卒忽然騎著馬,沿田埂從遠處急馳而來。
谷地邊上,正有大群的官員恭候在那兒,為這爺孫倆迴避出空間,叫他們自由自在地在田間漫步,聊天。一見有驛卒趕到,就有人迎上前去,問答幾句,就有人引著那下了馬的驛卒向他們跑來,朱棣看見,便牽起朱瞻基的手道:“走,過去看看!”
朱棣迎頭上去,那驛卒取出一筒封的奏章,正是都察院彈劾太子的奏章,朱棣趕回地頭,在一株大榆樹下,太監搬來馬紮,抬過小几,又端上茶水,朱棣一邊喝著水,一邊看那奏章,奏章看罷,臉上便露出不悅的神色,大聲吩咐道:“來人,擬旨。”
當下有人又抬過一張几案,就在朱棣側面不遠處放好,鋪上紙張研好端墨,擬旨官端坐案後,提筆等著。
朱棣道:“高熾吾兒,俺命你監國,處處須小心謹慎著,切勿急躁性子。大臣皆是國家棟梁,偶有小過時,安能加以折辱?還有,你在太子宮裡面坐著,不可偏聽偏信,以一己好惡待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