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楚瀟的態度是非常剋制的,沈永在的時候,對部落間的衝突一向是持放任自流的態度的,除非侵犯到了他,一般都是由著他們自生自滅,根本不予理會,哪怕衝突的一方是開原城的漢人,對這些大多是由低賤軍戶和流放犯人組成的漢民,他也不放在心上。
如今換了夏潯主持遼東事務,風格與沈永大不相同,楚大人也不敢坐不視事,再說,如今發生衝突的漢商一方,大多是將官子弟和遼東大族子弟,這些人如果傷亡慘重,還真不好交待。
在楚大人的控制下,情勢稍稍得到了一些控制,他剛剛鬆了口氣,那些參與打砸搶的部落商人的族人便蜂擁而來。有些部落住得不太遠,騎著快馬,瞬息可至。這邊動亂一生,就有“樺古納”的族人跑去報信,說他們的族人在開原城裡受人欺負、吃了大虧,那些族中青壯聞訊豈能不來援手?
那些官家和大族子弟,因為遼東地方民風剽悍,所以少有不習武藝的,他們許多人不是隨著父兄練武就是延請名師在家學藝,如果只是較量騎射,他們或者要遜色於那些少數民族的漢子,可是在街頭巷尾這般拳腳兵刃地對戰,他們並不吃虧,甚至還要佔些上風,再加上官兵們故意拉偏架,所以一個個殺得十分兇悍。
這樣的情形落在剛剛趕來的部族青壯們眼中,便只有一種感覺:傳言不假,漢人果然在欺壓他們!於是不由分說,他們便呼嘯著加入戰團,這些生力軍一加入,立即掀起了第二波暴亂。以楚大人所能調動的有限的兵力,已經控制不了事態了。
這時候,張俊才匆匆趕回開原,他立即請兵符調衛所兵進駐開原城。三萬衛、鐵嶺衛近在咫尺,可那兩衛的兵多為少數民族,只怕來了會越幫越亂,張俊不但沒敢調動,反而還派人去下令,喝令他們堅守營寨,不得擅離營地一步。同時急調遼海中衛的漢人官兵進城平亂。
接著,他一面向人瞭解著事發緣由,一面派人去延請各方部落首領們立即趕來開原,一同化解局勢,方方面面忙得他焦頭爛額,等到遼海中衛的兵奉調進城後,張俊立即下令,叫他們分散全城,驅逐尚在互相仇殺的人群,又再三叮囑道:“驅散就好,驅散就好,儘量不傷人命!”
“張大人此言差矣!”
話落人到,萬世域騎著快馬到了,他翻身下馬,走到張俊面前,臉色鐵青地道:“應令衛所官兵,立即彈壓暴亂,拒不聽命者,殺無赦!參與暴亂者,盡數都抓了,待事情審明,再與處置!”
張俊一把拉起萬世域,走到一邊小聲道:“萬大人,部堂極力促進諸族融合,對諸部多行以懷柔手段,眼下開原城中一團混戰,孰是孰非尚不了然,如果貿然加以兵威,殺戮過重,不免壞了部堂的大計,你我承擔不起呀!”
萬世域昂然道:“張大人,此番他們已經在開原城裡公開打殺哄搶起來了,若你我再行忍讓,他們的氣焰必然愈加囂張,到那時候,部堂的一腔心血豈非盡付東流?楚兵圖已彈壓了一道,他們放肆如故。如今你我二人俱在,軍令政令,頒行下去,還有不肯從命者豈非暴徒?豈可以民待之!”
張俊猶豫道:“這個……”
萬世域嗔目大喝:“城中暴亂,我等縱容,官家威嚴蕩然無存,從此誰還聽你號令?大人若再優柔寡斷,不但開原城中形勢一時控制不得,接著聞訊趕來的諸族部眾,還不把開原城掀個底朝天?若如此處置有何不當,部堂怪罪下來,萬某一肩承擔!還請僉事大人當機立斷,再有遲疑,局勢將一發不可收拾了!”
張俊咬了咬牙,轉身喝道:“都聽清楚了?各衛所將士立即出動,曉諭全城,所有人等一概放下兵器,聚攏聽候處置……不聽命令者,格殺勿論!”
擁兵入城的各衛將士聽了張俊吩咐,轟喏一聲,悍然殺將開去,高聲宣佈著張僉事和萬長史的命令,有不從令者,立即一擁而上,斷然處置,以鐵血手段,迅速平息著街頭暴亂。
等那些有的確實還不知情、有的故意裝聾作啞的諸部落頭領在張俊的促請下趕到開原城時,只看到斷臂殘肢,鮮血處處,比較空曠的街道和廣場上,參與暴亂的人群已被刀槍鋥亮的官兵團團圍住,控制起來……
萬世域比張俊更加強硬,書生意氣激起來時,那股子執拗勁兒,比老兵油子還要暴烈。
他本來就不是個怕事的人,新來遼東不久,骨子裡又有些鄙視北方野蠻,同時,此番部堂到京城去,很有可能就促請皇上把遼東幕府專署升格為朝廷認可的官衙了,突然鬧出這麼一檔子事來,萬一皇上震怒,這事沒準就泡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