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哼哼唧唧地嘮叨,從他婆娘懷裡一把搶過孩子,又一溜煙兒地跑到前面去了,那婦人無奈,只好一手叉腰,緊趕慢趕地追在後面。
路邊一幢民宅門口,一個老大娘拿簸箕正篩著發了黴的穀子,從裡邊挑著那還能食用的,已經黴變的就順手撥到地上,腳跟著圍了好幾只雞,正在那兒啄著。正忙得入神,忽地瞧見這一家子從自家門前匆匆而過,她眯縫著一雙老花眼瞅瞅,扯開嗓門就喊:“小婧她娘,你這是幹啥去啊?”
那婦人追著丈夫,鞋都快跑掉了,只上氣不接下氣地回了一句:“大娘,城裡頭殺常剝皮啦,快著點,晚了就看不到了!”
老大娘唸叨道:“殺常剝皮?殺常剝皮……殺常剝皮!”
老大娘突然反應過來,當時就把簸箕丟在了地上,問身就喊:“老頭子!老頭子!快點出來!”
老頭子沒出來,出來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小子,笑嘻嘻地道:“奶奶,你糊塗了啊,爺爺和我爹孃不是下地去了麼?”
“哦哦,可說著呢……”
老大娘唸叨了一句,又喊起來:“丹丹!丹丹!騰騰啊,快把你妹妹叫出來,把門拴上,咱趕緊的去城裡,殺常剝皮啦!”
類似的場面在湖州城裡城外到處上演著,而法場四周,早已人滿為患。
俞士吉坐在剛剛搭好的監斬棚裡,一張青��}的面孔,頜下不算太長的鬍鬚,一根根地撅著,風吹不動。他異常嚴肅的神情直接影響了所有的行刑人員、看護刑場人員,乃至不斷湧來的人群,沒有人敢大聲喧譁,但是千萬人的竊竊私語聲,足以匯聚成一股殷雷般的聲浪,在空蕩蕩的刑場上滾來滾去。
在他面前,供著一張香案,上邊呈放著王命旗牌,八面旗牌官按刀侍立左右,槍一般挺拔。
俞士吉心裡很激動,這種萬眾矚目、生殺大權集於一身的感覺,燃燒起了他渾身上下每一粒興奮因子,激動得他的雙腿微微發抖。如果說百姓們崇仰、敬慕的目光,帶給他的只是一種心靈上的滿足,此事之後的政治回報卻是實實在在的利益了。
肖祖傑,都察院千辛萬苦樹立起來的榜樣,被紀綱使人活活打死!兔死狐悲啊!都察院上下,不管是哪一派系的,哪怕是私下裡鬥得你死我活,在這件事上,卻是同仇敵愾。肖祖傑被打死了,兇手卻逍遙法外,照樣活蹦亂跳的,整個都察院都抬不起頭來,而今雖不能說是徹底地報了仇,卻也算是狠狠抽了紀綱一記耳光。
此事一了,他將取肖祖傑而代之,成為都察院新的冷麵寒鐵,成為俞青天,前程似錦!
遠遠的,兵士們拖著一個個背插斬字令牌的貪官汙吏、奸商惡霸向刑場走來,百姓們自發地讓開了道路,看著那些平日高高在下,漁肉百姓的貪官,突然發出無法遏止的咆哮,咆哮唾罵聲迅速統一起來,匯聚成排山倒海般的巨大聲浪。
聲浪中心的那些貪官汙吏們一個個臉色灰敗,就像寒風摧殘下的蘆葦,瑟瑟地發著抖,要不是有兵士們架著,他們早就軟癱在地上了,也幸虧有兵士們架著,如果是使囚車押來,他們這一路過來,就得被百姓們丟的垃圾活活給埋了!
俞士吉坐不住了,他緩緩站起,熱血沸騰!
今天,他是整個湖州的中心,是萬眾矚目的主角!
當俞青天風光無限,無數百姓向他頂禮膜拜的時候,可有人記得那個懷抱必死之志,為民仗義執言的那位青樓妓女呢?
湖州城南十餘里,群峰起伏,峰勢盤旋宛同華蓋,稱金蓋山。金蓋多雲氣,四山繚繞如垣,日出後雲氣漸收,惟金蓋獨遲,故又名雲巢。這裡歷來是湖州南郊的風景佳處,林木幽深,青山環抱,綠水長流,環境幽雅。
這裡,山南有古菰城之遺址,山腰有古梅花觀,附近有道場山、碧浪湖,風景名勝極多,乃是清修佳地,南宋元嘉初年,道祖陸靜修在此隱居,遍山植梅三百株,又建梅花館,就是今日的梅花觀了。
紫薇,山茶、桂花……最多的還是梅樹,如今不是梅花盛開的季節,遍山綠葉,可是那梅乾虯曲,蒼勁有力,依舊有著寒冬時節大雪蒼茫,百花皆敗,唯我賁張的錚錚傲骨。
習絲姑娘一襲白衣如雪,正在觀中焚香跪拜,默默祝禱一番,習絲姍姍起身,旁邊侍候的丫頭連忙上前,習絲輕聲道:“不用陪著我,我到觀後看看風景,一個人散散心,你在外邊候著吧!”
“是,姑娘!”那小丫頭答應一聲,退到了殿外,與守在外邊的一個‘環採閣’打手站到了一塊兒。
青樓裡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