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看呢?”我教她看螢幕:“您看這些個紅線綠線,它一奔上翹,兒媳婦就賺錢了,它一耷拉下來,兒媳婦就賠錢了。”說完我就出去了,留老太太自己在那兒琢磨。
過會兒我回來,就聽房間裡傳來抑揚頓挫的唸經聲,進門一看,好嘛——地上擺著一個唸佛機,喇叭對著電腦,我婆婆正跪在電腦前面磕頭呢!
我和黃宏在走穴途中,牛群為我們拍的照片
“嘿,您這是求啥呢?快起來快起來,您沒瞅那些線還都耷拉著呢?”我把婆婆從地上半攙半拽起來。她拍拍手上的灰,一臉神秘的笑:“你瞅著,一會兒就翹起來!”婆婆教我怎麼做母親,跟她在一起太舒服了。對我們的生活她永遠緘默不言,沒有意見,沒有評論,沒有任何指導,哪怕我們做錯了。
那年我去拉斯維加斯賭錢,我媽快急瘋了,不停地給我淨化思想:“丹丹你不能賭錢,萬一賭輸了呢?萬一被人錄下來呢?”婆婆就在一旁輕輕按一下她的手,使個眼色,“她還玩兒了呢。”我和巴圖在家的時候,我一看見他大冬天光著腳在大理石地板上走來走去就起急:“巴圖,麻煩您把鞋穿上行不行?”每當我說完這話就會立刻想到我媽對我的點評:“丹丹,把胸挺起來!”
“丹丹,不要穿露脖子的衣服,你會咳嗽。”如果等到我老了,將和孩子們一起生活,我要做一個像婆婆這樣的母親,閉上我的嘴。我一定不以為我有多少人生經驗他們應該借鑑或願意借鑑。
婆婆一生結過3次婚。第一個丈夫20多歲就去世了,留下一個兒子。她帶著大兒子嫁給了第二個丈夫,是個總工程師,生了我先生和他的弟弟。第二個丈夫在“文革”中自盡,她獨自拉扯大3個孩子,又在60多歲時與她多年的老鄰居結了婚,沒過幾年,老鄰居也去世了。
怕婆婆寂寞,這些年我經常給她張羅:“您身邊有沒有差不離的老頭兒啊?”
“丹丹你快別提了。我這人啊,就好跳個舞,這些年學的都是男步,有的是老太太願意讓我帶著,我還找個老頭兒幹嗎呀?”看吧,這才是真正的“胸包太虛”呢。
奶奶,一個幾十載不忘的夢
小時候,大姐和二姐總在爭論一件事:到底是誰夢見奶奶在南河沿騎腳踏車。二姐說是她夢的,奶奶滿頭白髮,裹著小腳,然後她講給大姐聽,時間長了大姐就以為這是自己的夢。大姐不承認,她說是誰夢的就是誰夢的,怎麼可能把別人的夢“以為”成自己的?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我最近回想起來,不對,那夢分明是我做的!我還能記起夢中的場景:在南河沿那條街上,奶奶騎著一輛半新不舊的女車,顫顫巍巍,晃晃悠悠,由遠及近我堅信沒人給我講過這些細節。
於是我感慨時間的殘酷和記憶的不牢靠。時間使你記得一部電影的情節卻不記得是看過電影還是僅僅看了影片簡介,時間使你記得一句箴言卻不記得它是一本書裡寫的還是一首歌裡唱的,時間使你記得一個場景卻不記得它是真的還是一場夢。時間使一切過去了的都不再真實。
但是又很奇怪,一個時期的經歷,無論在歲月滌盪中如何斑駁,總會在另一個特定的時期被清晰地回想起來,譬如當我記起那夢其實是我做的,我的兩個姐姐或許也發覺她們當年的確是弄錯了。
所以,趁往事甦醒、正無比鮮活時,我必須用文字記錄下那些尚未被時間混淆的記憶。既說起那個夢,就寫寫奶奶吧,她為我們這個家承擔了太多,付出了太多。
我們4個孩子都是奶奶帶大的。自從媽媽懷上大哥,奶奶就到了我們家,4年間接連添了仨孩子,再過6年又生了我,可想而知奶奶的工作量有多大。白天,爸爸媽媽上班去了,她除了拉扯幾個孩子,還要做飯、洗衣服、拾掇屋子。晚上我們縮在她懷裡睡覺,她背上長著一個“肉鬏兒”,成天被我們揪來拽去。
小時候家裡的笑話全是關於奶奶的。奶奶是山東蓬萊人,普通話她聽不太懂。她經常問我媽:“今天星期幾?”
“星期日。”我媽說。
“哦,星期一。”山東話把“日”說成“一”,“那明天呢?”
“星期一。”
“哦,星期一。”然後想想不對,“那今天呢?”
“星期日。”
“也是星期一,那明天呢?”
“星期一。”
“還是星期一,怎麼都是星期一啊?”
“文革”期間,街上遍是花花綠綠的傳單。有一天我興奮地跑回家,頂著一腦門子汗大喊大叫:“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