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一身淡紅鑲邊衣服的服務小姐又走了過來,甜甜地問:“先生,現在點嗎?”
他不好意思再看小姐,眼光落在剛開啟的日報上,說:“對不起,待一會兒點。”
他看著小姐嫋嫋停停地走了,那有節奏地微微動著的臀部特別好看,再配上那雙修長的腿,算得上是個美人胚子。要是哪個製片人或導演發現了她,經過精心包裝,這小姑娘可以一夜走紅——從咖啡店走向世界。那小姐又來了,提著一個奶油色的壺,在藍色的玻璃杯裡續了礦泉水,說:“先生,你慢慢喝。”
仲秋心裡一陣激動,一種溫暖。咖啡店就是咖啡店!這是茶館、飯館做不到的。喝咖啡,即使貴一點,但值!二十多天前,他和一個被採訪物件到茶館喝茶,要了一壺碧螺春,定價四十五元。兩份果盤,二十元,結帳時卻變成了七十五元,多收了十元。結果是那四十五元的碧螺春只給一個茶杯,也就是隻讓一個人喝,每增加一個人或者茶杯就要加收十元。價格表上沒有這規定,領班說這是行規,茶館都這樣。可咖啡店不是這樣,你要一壺炭燒咖啡,四十五元就是四十五元,不管你幾個人喝。而且提供的礦泉水不計費。從此,他不再去茶館,即使喝別人,他也不去。他見不得這種“黑”。都什麼年代了,洋人的東西在大舉進攻了,本土的東西不研究自身的改進,而是玩弄小聰明來吃點小錢。他心裡還在比較著二者的差別,一個秀氣中夾著急迫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仲老師!”
是李一凡。仲秋將旁邊的椅子拉了拉,說,“坐嘛。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她坐下,把皮包放在胸前。
“是不是塞車?”
“哦,不……”李一凡眉尖挑了一下。
仲秋看見了她這輕微的變化,沒有再問,將食譜遞給她:“小李,你點。”
李一凡的情緒還沒有調整過來。自那天晚上交鋒後,陽昆就和她分睡了。每天,他把被子、枕頭抱到長沙發上睡覺,基本上形同路人。說是基本上,就是梅子還把二人粘在一起。只有關於梅子,二人才不冷不熱地說幾句話。在好多家庭裡孩子都成了不合父母的粘合劑。李一凡沒有想到,過去那樣愛著自己,把自己當成星星、當成月亮,當成……心中一切崇敬的事物的陽昆會因為這一不是自己意願的遭遇、自己不願撤訴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她開始懷疑這幾年的婚姻、過去的愛情,它們是不是建築在沙灘上?昨天晚上,她接了仲秋的電話後,在沙發上準備睡覺的陽昆又和她鬧了一場。本來他答應了陪女兒玩的,天亮起來,突然說有事,拉過門走了,還丟下一句:“你們帶著她不是更好嗎?”她把梅子託付給樓下的鄰居後,就緊趕慢走,到了咖啡店,還是晚了近三十分鐘。
設計精美的食譜上一項項地寫著:巴西咖啡 一杯 40,哥倫比亞咖啡 一杯 40,卡布基諾琴聲(咖啡、鮮奶油、檸檬皮、玉桂粉、糖包) 一杯 48,愛爾蘭河畔(咖啡、愛爾蘭威士忌、方糖、鮮奶油、彩針) 一杯 48,義大利咖啡 一杯 42,炭燒咖啡 一壺 45……她一溜看下去,沒有低於四十元的。她也去過好幾個咖啡店,慢慢地抿著咖啡,聽著舒緩的音樂,確實是一種享受。可是,從來沒有這樣貴的。他們住家不遠處有個餘味咖啡店,義大利奶油咖啡一杯才五元。她下不了手,把食譜還給仲秋:“仲老師,還是你點吧。我不會點。”
“這有什麼會不會的?”仲秋又將食譜推給她,“你喜歡什麼就點什麼。”
“那你呢?”
“什麼都可以。你別問了。”仲秋揚起右手,向那個漂亮的服務小姐做了個手勢。
“那麼,就要一壺炭燒吧。兩份果盤,開心果和爆米花。”
“你、你瘦了……”話一出口,仲秋立刻打住了。
“怎麼不瘦?”幽幽的聲音從唇間流出。
“我昨天下班後給你打了好幾次電話,你先生都說你不在,後來好像還把話機取下了……”
“啊。可能是我不在。”她用眼角瞟了他一眼,“我也在找你,總找不著。仲記者,我要謝謝你。我看見那報道了。”
見她提起那篇報道,他真有點無地自容,一時面有赧色:“沒有弄好,被他們改得不成樣子,而且又拖了這樣久。真對不起。這事……”他很想把者文章背後的故事告訴她,想了一下,還是忍住了,“你收到我寄給你的報紙了?”
李一凡點了點頭,說:“我天天買你們的晚報。”
仲秋心裡一陣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