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祝山並不追問,輕易地轉開了話題。“梅園的梅花開了,知語想去看嗎?”
孟知語抬眸,看著陳祝山,她時常佩服他的這種虛偽。那夜他們共枕同被,陳祝山說,知語放心,朕不會對你如何。
她背對著陳祝山,並不答話。誠然,他確實沒做什麼,甚至比她入睡還要早幾分。
這實在令人疑惑。
她的目光帶著如此明顯的探究,陳祝山摸了摸臉,不解道:“朕的臉上有什麼?”
孟知語收回視線,搖頭道:“沒什麼,我只是走神。”
他們之間,如同海潮。浪湧上來的時候澎湃,浪退下去的時候平靜。總是能找到一些平衡。
或者說,在這種情緒的變化之中怡然自得。
這大抵是隨陳祝山學的。
銀壺咕嚕咕嚕有沸騰的跡象,孟知語將銀壺拿下來,放在旁邊,又取過另一個壺子放上去。另一個壺子裡裝的是另一種酒,名雪茶。以雪水為引,釀就的酒。分明是酒,偏要喚雪茶。這是文人的風雅。
陳祝山沒得到她答覆,又重複一遍:“知語想去賞梅花嗎?”
倘若她不答應,他必定會以各種話頭使她答應,既然如此,倒不如一開始就答應來得好。
她思忖片刻,道:“既然皇上由此雅興,不如在梅園邀大家小聚?”
陳祝山看著她的眉眼,卻沒反駁,他轉身同身後李元道:“也好,李元,你去通知皇后,叫她準備準備,過幾日在梅園小聚一番。”
李元得了吩咐,很快出去。
孟知語對他答應地如此爽快頗為意外,不過如此正好。她放下杯子,拿起筷子夾了一顆青豆。
青豆頑皮,從她筷中掙脫,逃至陳祝山面前。
她看著那粒青豆,有些意外。
她聽見陳祝山笑了聲,而後便瞧見陳祝山伸手夾了一顆青豆,送到她嘴邊。
她沒松嘴。
陳祝山亦不鬆手。
總有一個要妥協的人,孟知語並不打算做這個妥協的人。
她不動。
陳祝山微眯了眼,看著她,最後妥協。他把青豆送進自己嘴裡,心情已然不大好。
此刻是浪湧過來的時候。
孟知語微垂著頭,看向壺中的雪茶。這浪剛要洶湧的時候,有小太監來報:“皇上,太傅求見。”
陳祝山收了情緒,看了孟知語一眼,而後笑道:“朕先走了。”
孟知語起身送他,“皇上慢走。”
陳祝山身影出了棲霞宮,步攆起了,阿幸才鬆了口氣,拍著胸脯說:“皇上剛才生氣了,殿下把我嚇死了。”
孟知語微微笑了笑,這是一種奇怪的相處方式,她同陳祝山待在一塊,忍不住地想露出自己的爪牙。
從那時起便是。
這種行為似乎是為了證明她是同陳祝山不同的人,其實想來有些幼稚。
她嘆口氣,沒了煮酒的興趣。
“阿幸,收東西吧。”阿幸與宮人一起收拾東西,孟知語轉頭瞧見桌上那顆青豆,她低頭撿起,輕輕抬手,丟在雪地裡。
·
宣始三年,趙若疏亡。
長春宮的通道里,有冷風從頭走到尾,一牆之隔的宮裡,孟知語用眼神打量陳祝山。她認得陳祝山是三皇子,卻不明白他為何要幫她。
她貼著紅牆站著,紅色的紅牆成為她的背景板。
陳祝山那時便知道孟知語是美人。
且不是一個一無是處的美人。
十五歲的陳祝山還有些少年意氣,他站在風裡,問她:“餓嗎?”
孟知語搖頭,儘管她好幾日沒有吃飯了。她身上的衣服都是陳舊的,如此更顯得人好看。
陳祝山看了看她,招呼身後的宮人,宮人很快拿過來一個食盒。陳祝山將食盒遞給她,“吃吧。”
她眼神帶了些警惕,同時不解,“你為什麼要幫我?”
陳祝山比她高很多,但終究是個單薄的少年。
他回答:“因為我也需要你幫我。”
他單薄的身軀使得這話有幾分可信之處,孟知語看著食盒裡的飯菜,伸出手去。
陳祝山告訴她,宮裡什麼都是冷的,只有仇恨能讓血熱起來。
她覺得這話說得很有道理。
那天的飯菜在寒風裡冷得很快,冷風在通道走一圈,長松揹走了她母親的屍骨。她一再囑咐,要將她母親安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