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張泉幫周心遠聯絡了學校,讓他作為插班生上高三。本來她和康巖都以為周心遠跟不上,結果他在學習這件事情上倒是表現出比玩樂更大的興趣。周心遠的基礎比起城裡的孩子來說的確要弱一些,但是他很快就追了上來,還主動要求請了家庭老師。
那一年的高考,周心遠考了一個很不錯的成績,他的志願是中文系。
可他最後沒有去成,因為康巖對周心遠說了自己的計劃。
周心遠始終忘不了那一天,康巖帶他去一家旋轉餐廳吃飯,餐桌上,他向周心遠講述了他們應當如何讓梁家付出代價。康巖選擇了梁嘉譽,只因為梁嘉譽最年輕,最好接近。他想讓周心遠去讀電影學院,以演員的身份接近梁嘉譽,然後找個恰當的機會令梁嘉譽消失。
周心遠起初不太明白,他問:「怎麼接近?」
康巖說:「梁嘉譽喜歡男人。」
周心遠微微瞪大眼睛,明白過來康巖想要他做什麼,但他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他道:「你說讓我……讓我……」
「你要讓他喜歡上你。」
「可是我不喜歡男人啊。」周心遠笑了起來,「我……做不到。」
康巖看著他的眼睛,接著給他倒了一杯紅酒,他說:「小遠,你可以。」
周心遠忽然覺得康巖真的很像他舅舅,他舅舅跟康巖一樣,將所有的恨指向別人。康巖也是一樣,他也恨,但是具體恨什麼,沒人能說的清。周心遠知道,一旦他們停止這種感情,那麼他們就會失去人生所有的目標,然後走向毀滅。
有時候,人活著就是為了那麼一點虛無縹緲的東西。
周心遠雖然不恨任何人,但是他能理解舅舅,理解康巖。
回到學校,周心遠去打了耳洞。
他迷戀這種改變身體的小小行為,這讓他感覺有一點不一樣。
他想,自己可能有點不太正常。他應當恨的,明明他才姓周,而不是康巖。但他又不想承認,他是真的感受不到任何東西。成為周心遠之後,他只覺得好累,他想開始新的人生了,一個什麼也沒有的人生。
然而,他沒有拒絕康巖。或者說,他無法拒絕康巖。
在城市生活了一年,周心遠絕對不會再回到過去,他接受不了。
梁嘉譽……梁嘉譽……
若他想讓梁嘉譽喜歡上自己,那麼他就得先喜歡上樑嘉譽。
周心遠每天都會進行可憐的自我催眠。他把梁嘉譽的照片放在錢包裡,整日都帶在身上,像個某人的中學生。關於梁嘉譽的資訊,他也會第一時間去關注,去背。有幾次,他還真的差點就遇上樑嘉譽了,但是最後也只是隔著人群看了他一眼。
周心遠本來想,他還有很多時間,電影學院也要念四年,這四年……他可以再變得更正常一些。
他寫了個劇本,劇本的名字叫做《蜉蝣》,講的就是「嘉木」的生活。然而《蜉蝣》中的嘉木又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依然有個糟糕的舅舅,依然曾經差點選擇跳進水庫,但是他虛構了胡愉心,虛構了其他的東西,甚至幫他選擇了最後的死亡。
他讓「嘉木」死在了海里,他覺得很棒,是個完美的結局。寫完後,周心遠感覺身心有了巨大的解脫,彷彿自己已經死過了一次。
這個劇本後來不知為何到了梁嘉譽的手裡,他竟然很喜歡,一年後,梁嘉譽來到他的學校裡選角,周心遠震驚得說不出話。
他像瘋了一樣跑出去打電話,質問康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康巖淡淡地說,這樣不是更棒嗎?
周心遠掛了電話,打著傘在雨裡沉默地走著。
這樣不是更棒……嗎?
對,太棒了,真的很棒。誰能想到,這個世界上居然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呢?
同時,周心遠也明白了,他仍舊沒有擺脫過去的「周嘉木」,如果他想要自由,他只能按照康巖的遊戲規則來。
康巖沒有逼著周心遠去試鏡。但是周心遠知道,他會去的。
他想,沒有四年了,這是他最好的一次機會。如果他想讓梁嘉譽記住自己,他要再瘋狂一點,再無畏一點,所以他乾脆就沒有正兒八經地去試第一次鏡。他在賭,在賭梁嘉譽,在賭命運。
他想了很多很多,但他沒有把握。甚至在去試鏡的路上,幾次三番地都想離開。
只是,他沒有離開。
那一天,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禮堂的大門,在黑暗中摸索著,走到梁嘉譽的面前。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