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年,就是隆慶元年正月。
京城依舊寒風刺骨,卻又帶著永珍更新的春意。某一個早晨起來,城外的折柳亭不經意間長出嫩枝。
原本因為嘉靖移居西苑而有些冷清的紫禁城,住進了新主人。
太監和宮女步履匆忙而規矩,各大殿的護衛昂首挺胸,整個皇宮威嚴肅穆而充滿人氣。
晏珣穿著嶄新的官服,來到紫禁城乾清宮西暖閣外。
守在外面的阮瑛笑道:“快進去吧!陛下等你好一會兒。”
晏珣對阮瑛眨眨眼,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一朝天子一朝臣,阮瑛還能站在這裡,也是挺厲害的。
新上任的隆慶皇帝此刻正坐在御案之後,快被小山一樣高的奏摺淹沒。
當皇帝之後,他不禁佩服父皇,修仙歸修仙,國事並沒有耽誤。
也許無數個夜晚,父皇都在加班加點看奏摺。白天又裝出一副我什麼都不用幹,但我啥都知道的姿態。
晏珣恭敬行禮:“微臣見過陛下。”
“文瑄來了!我……朕要跟你商量一件事。”隆慶皇帝抬手,快速地說:“徐閣老舉薦太嶽升禮部右侍郎,借這個臺階入閣。高先生不同意,彈劾他們結黨。”
他剛登基,自稱“朕”還不習慣,內閣就鬥起來!
晏珣:……欸?這種事跟我商量真的可以嗎?咱們算不算結黨?
“那陛下的意思呢?”晏珣反問。
“太嶽曾經給朕講書,是潛邸舊人,按慣例應該升遷。”皇帝沉吟著,見殿內沒有外人,懶洋洋癱在御座上:“可高先生的話也有道理。”
晏珣明白,遺詔的事,到底給新帝心中紮了一根刺。
徐階的所作所為,相當於辜負、背刺嘉靖皇帝。
在百官心目中,徐首輔威望越高,在隆慶心中,徐階就越值得警惕。
皇帝和權臣之間,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見晏珣沉默猶豫,隆慶皇帝決定先說別的事。
“你也坐。”隆慶指了指椅子,“朕打算給你加一個官職——左春坊左中允,這個官職不起眼,但你剛升國子監司業不久,咱們慢慢來。”
“謝陛下隆恩。”晏珣高興地說,“臣覺得這樣已經很好。”
左春坊左中允屬於東宮屬官,負責引導教諭太子,規勸糾正太子不當言行。
朱翊鈞還沒有正式立為太子,但已經是眾人心目中的儲君。
晏珣兼任左春坊左中允,更名正言順教導朱翊鈞。
“朱衡治河有功,朕要給他加封為太子少保;你父親協助治河有功,轉到工部,繼續負責河道事務。”皇帝以商量的語氣說。
晏珣替父親謝恩。
話說,從前的嚴世蕃佔據工部十幾年,成為全國工程總包工頭。
皇帝讓晏鶴年去工部,一是對晏鶴年的信任;二是讓其在六部歷練,未來入閣才能通曉實務。
以前嘉靖皇帝喜歡青詞宰相,懂不懂實務不要緊,最重要的是青詞寫得好。
隆慶皇帝不一樣。
說到工部,君臣二人默契地想到嚴世蕃。
隆慶皇帝說:“有一次河道官員給嚴世蕃送三萬兩,嚴世蕃說‘這項工程,你至少截流一萬兩’,那個人死活不承認,嚴世蕃就一筆一筆給他算賬……”
說到這裡,君臣二人都笑起來。
嚴世蕃雖然不是好人,但是有真本事。
在做總包工頭這件事上,嚴世蕃對各項工程瞭如指掌,想矇蔽他可不容易。
笑了一會兒,隆慶皇帝說:“先進工部,過幾個月做出一些政績,咱們再升一升。”
他一口一個“咱們”,把晏珣當“同黨”的語氣。
但是晏珣絕對不敢託大,仍然畢恭畢敬:“我們父子得陛下信任,只求竭盡所能做好分內之事,無論官職大小,都不影響做事。”
隆慶皇帝笑道:“海瑞也是這麼說。”
晏珣耳朵動了動……噫?皇帝也單獨見過海瑞?
皇帝感嘆片刻,遲疑地說:“太嶽這個官職,還是給他?”
晏珣知道皇帝已有決斷,順水推舟:“張大人是潛邸舊人,升官合情合理。高大人那邊,可以勸一勸。”
皇帝點點頭。
他聽從先帝的教導,要把這些人混合著用。可是天天看閣臣幹架,也挺累的。
隆慶皇帝絮絮叨叨,一下子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