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圍著晏珣的畫點評時,朱翊鈞卻帶著王世貞在外面亭子說話。
“王大人的文章和書畫,我是很喜歡的。父皇也稱讚你學問好,是名士中懂政務的人才。之前廷推應天巡撫,我支援王大人。”
王世貞微微詫異,沒想到自己當上應天巡撫,背後還有故事。
他連忙感謝朱翊鈞的賞識。
朱翊鈞微微一笑,接著說:“蘇、松是稅賦重地,天下人的眼睛都盯著這裡。做得好,是天下表率,做不好就是壞的例子。你身居要職,當更加小心謹慎。”
“是。”王世貞恭敬領命。
“鬧事的是讀書人,更加要引起警惕。南巡之前,張閣老找了好些人談話,著重說書院文教的事。”
朱翊鈞揹著手站起來,停頓片刻接著說:“我曾聽父皇說,平定天下和治理天下,以攻心為上。當初板升人事件,朝廷從寬處理,把這些人南遷到雲貴、開荒屯田。他們很多都是什麼教的信徒,打仗的時候給韃靼人帶路,按說從嚴處置也可。但底層百姓愚昧無知被人裹挾利用,其情可憫。”
王世貞沒想到皇帝和太子這麼看待叛民,不禁感到驚訝又佩服,誠摯地讚歎:“陛下是仁君。”
朱翊鈞轉過身:“但是名士要高看一等。某些人心中有學問計謀,手中有筆,熟讀經典卻對君父無忠義之心,甚至唯恐天下不亂。這種人,比愚昧的底層百姓更可惡。”
他命人取來一本書,給王世貞,又問:“何心隱的書你看過吧?我們在途中遇到他,晏老師讓他進京辦報。這是晏老師對有思想才學之士的寬容,若按張閣老的意思,何心隱之流皆不可用。”
王世貞琢磨著太子的心思,接道:“我想晏大人是對的。張閣老強權打壓思想,總有一日會被反噬。”
朱翊鈞笑道:“實不相瞞,按我的心思,我是贊同張閣老的。”
“啊?”王世貞愣住。
猜錯了?太子不是最信任晏珣?小太子的心思真難猜。
朱翊鈞望著魚池,淡淡笑道:“我同意晏老師的做法,不是我跟他一樣寬容,而是我認為何心隱之流放在眼皮底下更安心。讓他們到京城辦報,總比四處結‘會’要強。”
王世貞看著太子的身影,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接話。
現在的小孩子,心機都那麼深的嗎?
連張居正和晏珣,都在太子的掌握之中。
他要是知道太子曾經讓皇帝和內閣高官們互相猜疑,自己深藏功與名,估計會原地裂開。
朱翊鈞猶帶笑容,語氣卻變得鄭重:“我此次南巡,巡視了書院、鈔關、河道……不過是走馬觀花,起一個震懾的作用。日後如何,還得依賴諸位用心。你今後有什麼急事,又不好對朝廷公開的,可以給我寫密信。”
“殿下?”王世貞誠惶誠恐。
……你真的是小孩子?
“嗯?王大人不願意?”朱翊鈞笑著問。
“願意。臣領命。”王世貞連忙回應。
哎呦喂!就這樣加入太子黨?皇帝知道……應該沒關係吧?
正院裡響起琵琶聲,王世貞下意識地說:“是晏大人彈琵琶吧?他的老師是琵琶大家。”
朱翊鈞搖頭:“晏老師什麼都會,就是不通樂理。”
“晏大人應該學一學,心情好或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用樂器抒發心意。”
他們邊走邊說,默契地把公事暫放一邊。
堂堂應天巡撫,跟一個小孩子談國家大事,多少有些荒謬。但這個小孩是太子,就不荒謬了。
正院裡安安靜靜的,只剩下琵琶聲,所有人彷彿沉醉其中。
原來是樂理天才鄭王世子朱載堉在彈琵琶。
一首誰都沒聽過的曲子,應該是朱載堉自創的。
王世貞從前跟朱載堉沒什麼來往,只聽說此人是宗室中的奇才。
如今看來,別的才能且不論,樂理方面朱載堉是高手。
……
呂調陽等人在應付蘇州當地士紳,許多人來託關係求情,想把被抓人的放走。
“不是我們說,王大人小題大做了。哭廟是歷來都有的,官府頂多驅散,哪能大張旗鼓抓人?”
“都是鄉里鄉親,實在有辱斯文,大家臉上也不好看。”
呂調陽到底是當朝閣老,有自己的職業立場。
他淡淡地說:“讀書人的事,可以說是小事,也可以是大事。過度的懷柔就是放縱,若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