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黃河決堤,晏鶴年跟潘季馴共事過一段時間。
當時,晏松年作為密探跟在晏鶴年身邊,也見過潘季馴。
晏珣把晏松年派過來,其中一個原因就是認識的人更好說話。
晏松年自動理解成晏珣重視自己。
“我不管!我說重視就是重視!我以前乾的是賣老六的大活,莫非小珣認為,潘季馴能跟老六比?”晏松年呢喃。
潘季馴能不能跟晏鶴年比,要看哪一方面。
人不可能十全十美,能夠有一項過人的特長,就已經很了不起。
潘季馴不僅有治河的特長,長相也很出眾,面板黝黑、眼若銅鈴,用一個不太誇張的詞來形容——凶神惡煞?
晏松年見到潘季馴的時悚然一驚,多久不見,潘大人又長粗糙了?
不是說朝廷選拔官員看重長相?
潘大人長成這樣還能當高官,一定是才華掩蓋住相貌。
晏松年城府不深,極力想掩飾震驚,卻忍不住偷偷瞄潘季馴,然後還要掩耳盜鈴地閉一閉眼睛。
……不忍直視。
潘季馴曾經擔任過大理寺左少卿,審案方面也是高手。
一看晏松年的神色就知道他想什麼。
“我長得嚇人?”潘季馴突然問。
“沒有!您威武雄壯。”晏松年連忙奉承。
潘季馴淡淡地說:“我年輕的時候也是濃眉大眼一表人才,這些年乾的都是粗活,所以變成這樣。”
上頭動動嘴,下頭跑斷腿。
徐枚在一旁跟眾人解釋:“嘉靖三十三年,三大殿火災,潘大人奉命去南邊找木材;嘉靖三十八年,潘大人巡按廣東,擊破海盜;嘉靖四十四年開始治河生涯,風裡來雨裡去。”
乾的都是辛苦活。
隨著他的介紹,來賣水泥的人全都肅然起敬。
滔滔不絕講說道德文章的學問家值得敬仰,第一線幹實事的人同樣值得尊敬。
“您真了不起。”晏松年神色鄭重,“我做主,凡是晏家有份子的水泥廠,都以成本價向河道衙門出售水泥。”
潘季馴微笑:“先看看水泥的質量吧!文瑄在信中說得太好,我都有些不敢置信。”
“我那賢侄從來不說謊,比他爹可靠。”晏松年連連點頭。
潘季馴忍不住哈哈大笑,晏鶴年神乎其神,跟普通人不在一個層面上,無所謂可靠不可靠。
有些事情,信則有不信則無。
潘季馴覺得晏鶴年和晏珣既有眼光又有擔當,勇於舉薦他這個治河能手,又推薦治河材料。
但人好歸人好,材料好不好還需要檢驗。
徐枚讓人搬來幾個水泥做的大石塊。
“水泥可自由成型,可以用在修堤壩、修路、建築方面。蘇州城牆前兩年就用上了,比糯米砂漿還好。南邊很多大富人家,還用來修墳墓。”徐枚鄭重介紹。
潘季馴“嗯”了一聲,晏珣的信上也是這麼說。
水泥真的可以加快治河工程的進度,減少百姓服徭役的時間,就已經是晏珣的大功德。
“莫道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建堤壩開新河的徭役,對百姓而言是要命的苦役。
民夫服徭役是沒有工錢的,既辛苦又耽誤家裡的活。
一個不慎,民夫就會精神崩潰,發生動亂。
治河不僅僅是治河,還要有愛惜民力的仁慈之心。
潘季馴的隨從拖來一個重重的鐵錘,要向水泥石塊砸去……
“我來。”潘季馴伸手接過鐵錘,高高舉起重重砸向水泥塊。
這一身力氣,果然不是動動嘴皮子的文士可比的。但他又確確實實是書香世家出身,浙江鄉試解元郎,本經是《春秋》。
“砰”的一聲,水泥石塊砸掉了一些碎屑。
“不錯!不錯!不愧是當太子老師的晏郎,從來沒有虛言!”潘季馴興奮地讚不絕口。
硬度比石頭強,還可以自由成型,又比用糯米砂漿節省糧食。
這是神物啊!
為謹慎起見,潘季馴還親自做試驗。
用水泥、碎石頭、河沙按比例加水攪拌,做成混凝土……現場用碎石和混凝土澆了一小塊地板。
“若是修路或者修碼頭,還要鋪一層鋼鐵做的網、加強承重力。”徐枚解說。
“嗯,你懂得不少,不愧是徐文長的公子。”潘季馴讚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