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較遠的一些官員在小聲議論。
“陳三謨是誰推出來的?這件事明顯是高新鄭的授意、晏鶴年也贊同,他如何反對得了?”
“就是要用小人物對付最厲害的,田忌賽馬的規則。”
“唉……我卻不禁替陳三謨擔憂。”一人煞有介事地說,“你們說,他會不會被編成戲曲的反派?”
周圍的人悚然一驚,不是不可能啊!
眾所周知,已逝的李開先是戲曲大家,他的嫡傳弟子汪德淵也是戲曲大家。汪德淵和晏家父子,那是親如一家。
系列劇《海剛峰密案錄》,把那些跟海瑞作對的人黑成炭了。
看著跟晏珣唇槍舌劍的陳三謨,眾人彷彿已經看到他的悲慘未來。
一些本來想跳出來支援陳三謨的都不禁猶豫,晏鶴年的玄學、汪德淵的戲曲,殺傷力都很大。
旁觀眾人爭論的高拱似乎看夠了熱鬧,站出來說:“若說藩王的意見,我這裡有一份奏疏,很有代表性。”
他知道,這份奏疏一擺出來,他作為此事幕後黑手的身份就會被敲定。
甚至還會背上逼迫親王的新黑鍋。
但這份奏疏能到他手裡,就意味著此事從頭到尾都是皇帝的意思。
潞王連字都認不全,這份駢四儷六、感情質樸又通情達理的奏疏,當然不可能是朱翊鏐本人的意思!
是的!
高拱當眾宣讀潞王的奏疏,以親王的身份和立場支援削藩!
潞王的語氣還挺囂張,像個叉腰叫囂的小屁孩,通俗一點翻譯:
“我自認勤奮好學,不畏懼宗室科舉。那些反對的,都是學渣吧?”
“宋代就有宗室科舉,透過科舉考核的才能獲得爵位。從宋代的經驗看,沒哪個宗室因此叛亂!”
“我認為宗室科舉不僅不會造成動亂,反而有利於維穩。人數眾多的普通宗室,可以透過才學和能力證明自己的價值和地位,而不僅僅是透過跟皇帝血緣的遠近。”
“此舉不僅能加強朝廷對宗室的控制,還能提升宗室的責任感!”
“我不認為這是削藩,這明明是給所有宗室更廣闊的前程。於我而言,我有信心透過宗室科舉,還很願意參與海外擴張,做一代海王!”
“至於說封藩和大婚的費用……難道不花國庫的錢,我就娶不到妻子、成不了家?”
活潑有趣的話,又確實像小孩子的口吻,讓一些人相信真的是潞王的意思!
幾個年紀大的老臣露出和藹的笑容:小孩子就是天真,視錢財如糞土?將來不要後悔才好。
共情宗室利益的人想到潞王特意提到的“宋代宗室科舉”,心中一動……宋代的宗室科舉難度很低,不是傻子都能過。
潞王的意思,宗室科舉的難度向宋代看齊,所以根本不足為懼?
一定是這樣!難怪潞王這麼自信!
這項政策,潞王確實最有發言權。
按照規定,皇帝的兒子爵位是親王,一品,俸祿一萬石;親王的兒子封郡王,二品,俸祿二千石;郡王的兒子為鎮國將軍……一直遞減到郡王的六世孫奉國中尉,年俸二百石,共八個級別。
換而言之,利益影響最大的就是潞王。
他都慨然同意,其他人除了覺得他腦子有問題、或是年幼被矇騙之外,還有什麼好說呢?
只有幾個人陰陽怪氣地說:“高首輔真是謀定而後動,連潞王都能說服。”
……欺負小孩子,真是不要臉!原來你是這樣的高新鄭!
上首端坐的皇帝神色也有些微妙。
但他不是覺得高拱欺負潞王,而是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別看高拱在朝堂上非常強勢,被人罵為“權奸”,但高拱很有分寸,從不插手潞王的教育問題。
高拱跟潞王身邊的人沒有任何勾結。
如果不是確信自己沒有失憶,皇帝都要以為這是自己讓人代潞王寫的。
不是高拱,也不是自己……能夠接觸潞王,敢以潞王的名義寫奏疏,還送到高拱手中。
排除一切不可能,真相只有一個,是自己那個減肥成功的好大兒!
朱翊鈞!
年方十歲,已經有十一年權謀學習經驗的太子朱翊鈞!
若非在大朝會上,皇帝簡直想哈哈大笑。
把皇帝、內閣首輔、朝中一眾大臣全部謀算在內,縱橫捭闔、決勝千里,這是什麼天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