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仲澤來晏家的時候,帶著一個隨從,還有一些禮物。
去長輩家,不能空手上門。
表叔晏珣說不定需要海狗腎?眾所周知,不成親不代表沒女人。
楊仲澤讓在門房等候的隨從取來一個小匣子,鄭重地說:“裡面有一封信,裝在竹筒裡,表叔仔細檢查,竹筒的火漆封是否完整。”
他現在一口一個“表叔”,喊得很順溜。
當初剛認親,他還很彆扭,一下子喊“賢弟”,一下子喊“表叔”。
兩人的親戚關係一表三千里,楊仲澤和楊世安的關係?五百年前是一家。
汪德淵曾嘲笑“這樣的表親,我家數都數不清”。
見楊仲澤鄭重其事,晏珣微微皺眉:“什麼了不得的東西?汪御史的密信?”
“汪御史的密信透過錦衣衛直接送進宮……嘿!你套我的話!”楊仲澤眨眨眼,壓低聲音:“我懷疑信是倭國送來的,你舅舅跟倭國有關聯!”
晏珣笑道:“別胡思亂想。舅舅喜歡故弄玄虛,說不定就是他自己寫的。”
戚繼光北調,楊世安被留在南邊,就在漳州的衛所做水師參將,為海貿保駕護航。
鶴黨!海上全是鶴黨!
楊仲澤滿臉失望:“哦……那你慢慢看。”
他還以為晏家在倭國佈置了內人呢!
見晏珣準備開啟匣子,楊仲澤站起來說:“我出去外面守著,以免有阿貓阿狗過來偷窺。”
“這個屋子……別說貓狗,阿豹都不怎麼敢接近。”晏珣笑了笑,“這裡除了是書房,還藏著我爹的一些工藝品。”
楊仲澤想到什麼可怕傳說,臉色發白,腳步凌亂地跑出去。
今晚不會做噩夢吧?
把便宜大表侄子嚇跑,晏珣開啟匣子,裡面居然放著一個竹筒。
如楊仲澤所說,竹筒封口有蓋著私印的棕紅色封蠟,意味著送信之人沒有中途開啟。
拆開封蠟取出信,展開一看,晏珣沉默了。
映入眼簾的赫然是幾張白紙。
“小楊開玩笑?他應該不會這麼無聊。”晏珣嘀咕,“舅舅跟我猜謎語?”
米湯密寫法需要用碘液顯色,舅舅應該不知道碘液。
《天工開物》提到明礬在生活中的廣泛應用,道士煉丹也有用到明礬的。如果是明礬密寫,就放到水中顯色。
可是,如果不是明礬,這封信就毀了。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用酸的水果汁液寫的,在火上顯色。”晏珣想了一會兒,點起一個油燈。
搞得神神秘秘的,如果紙上是一首《十八摸》,一定要打爆楊仲澤的狗頭。
紙上是陌生的字跡。
“小珣吾甥,故鄉的桃花開了嗎?每當桃花開的時候,我就會想起故鄉的桃花雞……”
是真舅舅的來信。
胡宗憲到小琉球之後,派人去倭國,跟線人楊世安順利接頭;另一邊,黎大也轉輾出海,帶上晏鶴年的信物找到人。
這個神秘舅舅,終於冒出頭。
其實,楊世安不是不想回家鄉,而是不敢回。
離鄉的時候,想著到海上殺倭寇為父報仇,也想著大丈夫闖一番事業,讓母親和阿姐過上好日子。
可是等他終於混出一點人樣,母親和阿姐都已經沒了。
故鄉已經沒有家,唯一的至親是外甥小珣。
但是楊世安一想到姐夫晏鶴年的手段,就躲在倭國不敢回來……姐夫一定會生氣,一定會送我去餵魚!
楊世安自幼跟在晏鶴年屁股後面長大,既是姐夫和小舅子,又情同兄弟。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楊世安的信碎碎念好多話。
“胡宗憲的人說你長得很像我,打探我們的關係。我家小珣一定是個美男子。舅舅來倭國站穩腳跟,長得好是最大優勢。”
楊世安這樣的人到了倭國,就是天人下凡!
倭國其實有不少大明僑民,從事各行各業。汪直當年的走私集團,就有定居在倭國很多年的僑民。
“我化名安世,拿了胡宗憲的錢,到倭國來做線人。因我財大氣粗、又有門路,很快跟尾張的織田家搭上關係……”
“織田信秀野心勃勃,在倭國是一方豪強。前兩年,他的女兒織田市嫁給北近江的淺井長政。不過,阿市對我一直念念不忘。”
透過紙張,彷彿能看到楊世安洋洋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