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珣隨太子南巡之前,次輔張居正有請。
這一年,太嶽已經四十八歲,仍然是京城美男子的象徵。
他眉目清朗,長長的美須,每天的袍服都像嶄新的一樣鮮亮;
他的目光充滿智慧,彷彿能看穿人心;
他的言辭敏銳,凡事不說則已,一說就直擊要點。
古人說“夫人不言,言必有中”。
而晏珣則是另一種形象。
他生於嘉靖二十三年七月初七,如今二十八九的年紀,比中年人多一分朝氣,比少年人多一分沉穩。
容貌氣度,都是難以描繪的絕代風華,彷彿《詩經》中走出的君子。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這兩位,是太子朱翊鈞最重要的老師。
皇家把收攬天下英才,又把其中最優秀的給太子。
張居正沒有過多寒暄,開門見山地說:“文瑄此次陪太子南巡,我希望你親自去看各地清丈田畝的情況,若有消極怠工者,嚴厲處置。”
張居正沒有幹掉高拱,並不耽誤他做實事。
他要求各地巡撫清丈田畝,已經實施了幾年,但現狀並不讓人滿意。
聽到這件事,晏珣沉默片刻,土地兼併是各朝各代的難題。
就算是他,也沒有特別好的方法。
因此他一力主張對外開拓,以此轉移國內的矛盾,同時透過海外掠奪,把蛋糕做大。
張居正的新政,晏家父子一直沒有主動參與。
現在張居正主動提,晏珣也沒有避而不談,而是直接說自己的觀點。
他嚴肅而恭敬地說:“下官聽聞,這幾年地方官員丈量土地時,為追求政績出現各種不當行為。如強迫田主多報耕地,甚至虛報沒有的耕地,或者把房屋、墳地也列入耕地。這些問題,將來都會導致清丈田畝失效。”
張居正臉色漸漸冰冷。
晏珣卻視而不見,接著說:“嚴格丈量土地的地方官,被人罵作佞臣酷吏;沒有執行清丈田畝的官員,卻被士紳頌揚為愛惜百姓的父母官。”
如海瑞一般,清丈田畝的官員不斷被彈劾。
不是每一個人都像海瑞一樣為官清廉無懈可擊,有的人扛不住壓力只能辭官。
改革不是請客吃飯,而是性命相搏。
張居正深吸一口氣,慢慢說:“你說的都是實事。可難道就放任不管嗎?土地兼併,朝廷收不到稅,最後會如何,不用我說吧?”
皇朝滅亡的週期,就是土地兼併的週期。
晏珣點點頭。
張居正接著說:“你們父子一直未就此事表態。但你向來支援和維護海瑞,我想你是贊同清丈田畝的。我找你來,是想問一問你有什麼好的改進方法。”
什麼改進方法?
像海瑞打擊華亭徐家那樣,要求大戶清退田地給佃戶?還產於民?
打土豪分田地?
可海瑞能打掉徐家,關鍵是高拱要報復徐階。
無論是高拱還是張居正,其實都不同意海瑞過於激進的做法。
晏珣說:“先不說怎麼改進,只說丈量土地本身,現在有皇上支援,當然可以推進。可將來皇上若改變心意,或者迫於壓力,反撲的浪潮到來,提倡主導清丈田畝的人就有滅頂之災。”
……另一個時空的歷史已經證明:張居正去世僅僅半年,萬曆就下詔書,鑑於過去丈量全國土地的弊端,不能作為稅收依據。
反張運動揭開序幕,落實清丈田畝的官員紛紛被彈劾。
而張居正本人被蓋棺定論,主要罪狀都跟清丈田畝有關,如“欺君毒民”、“凌辱縉紳”等等……
誰是民?在縉紳的眼中,他們就是民。
晏珣說的,是一種可怕的未來。
真的要陷進這個大坑嗎?
張居正淡定地說:“皇上是有決心的,不會輕易改變心意。”
晏珣眨了眨眼,心中暗道:你得感謝我啊!若不是有我扇動蝴蝶翅膀,隆慶皇帝已經崩了!
還得是我,改變歷史程序!
晏珣定了定神,說:“就算皇上有決心,也很難達到目的。朝廷的本意是還田於民,派遣的督撫和縣令也儘量精明能幹,可他們的人品高低不一。撇開人品不說,地方官員處在士紳豪強的包圍之中,再精明能幹也寸步難行。”
“恕下官直言,大人的新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