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九年六月,松江府上海港。
徐徐的海風吹走了夏日的炎熱,即使人山人海也不讓人煩悶。
鑼鼓聲鞭炮聲和人群的喧囂聲,彷彿能將海浪推開。
煙波浩渺的長江出海口,一艘艘巨大的海船井然有序地離開崇明島船塢,如蓄勢待發的巨獸般駛向無邊無際的大海。
鼓角聲嗚嗚,船上旗幟迎著海風獵獵作響。
岸上的人呼喊歡呼,船上的人揮手致意。
岸上送行的各級官員身著隆重的官服擺起香案,虔誠地向海神祭奠。
——請保佑我大明水師戰無不勝。
——請保佑我軍將士平安歸來。
——請保佑華夏光輝威震四方。
嫋嫋香菸升起,噼裡啪啦的鞭炮聲中,又是一陣塵煙。
人群中一個看熱鬧的孩子仰望著那高山一般的大海船揚帆遠去,緊張而激動地拉著父母的手。
眼前比過年還熱鬧的一幕,震撼了他弱小的心靈。
“爹孃,他們要去哪裡?”小孩子好奇的問。
他的父親就是崇明島船塢的工匠,曾親眼看著一棵棵百年大橡木變成巨船。
“下南洋。”中年漢子舔了舔嘴唇,更緊張地牽著家人的手。
“最前面那一艘就是威遠號嗎?”旁邊不知誰在問。
“是啊!你看後面還有定遠、鎮遠、靖遠、致遠、來遠……”
一連串的“遠”字念出來,讓人彷彿第一次知道“遠”可以組那麼多詞。
“這些船要下南洋?就像當年三保太監下西洋一樣嗎?”有人問。
“一樣的,只是這一次最遠只到滿喇甲,驅逐佔據沿途藩屬國的紅毛番,不到錫蘭那一邊。”
“這些船可以抵抗南洋的颶風嗎?”也有人擔心地問。
“當然可以。”旁人堅定地回答,“你沒看到那‘晏’字大旗嗎?是晏公下南洋。”
晏公是誰?
晏公就是水神,想必跟龍王也是舊相識。
一個不識字又耳背的老漢問:“是誰?到底是誰?”
“晏——珣!”周圍的人大聲喊道。
是他!就是他!
老漢恍然大悟。
徐階也在送行的鄉紳中。
雖然早知會有這一天,在眼前的一幕還是讓他感到不真實。
多少年了?
大明的艦隊離開南洋廣闊天地多少年了?
竟然真的要收復故土。
即便是政見有不同的人,只要意識到身上流淌的是華夏武德充沛的血液,就會有開疆拓土的理想,對眼前的一幕感到驕傲。
“徐璠也在船上。”徐階像是在對誰炫耀,又像是自言自語。
……
高大威武的威遠號上,大明的旗幟和金線繡著的“晏”字旗,格外醒目。
馮保仰望著“晏”字旗,有那麼一瞬間,覺得屬於自己的光芒被奪走。
因為當初三保太監下西洋,船上飄揚的是“鄭”字大旗。
如果沒有晏珣,此次下南洋的負責人應該是他馮公公!
最懊惱的是,這些旗幟還是他負責讓人做的。
船上成千上萬人的目光凝聚在那個年輕威武的大學士身上。
晏珣身材高大、相貌俊朗威嚴,被他目光直視的人或是如沐春風,或是羞愧低頭。
這樣天人之姿的大學士代表大明朝廷巡視南洋,才能體現怏怏華夏的氣度。
馮保:……顏值有理,我服了。
船隊漸漸遠離岸邊,碼頭上的人影越來越小,晏珣拱手告別,一步一步在所有人的矚目中堅定地走上船舷,揮手高呼——
“全速前進!”
“嗚嗚……”號角吹響。
大小船舶組成的龐大艦隊,如離弦的弓箭,拉滿風力衝向大洋。
“人都到齊了嗎?”晏珣朗聲問。
“到齊了。”船上山呼海嘯般的聲音回應。
威遠號旗艦就是浮在水上的高樓,能容納一支規模不小隊伍。
船上有船工水手和文官,更有都指揮、指揮、千戶、百戶各級將領。
鴻臚寺序班負責主持外交儀式,比如打贏紅毛番之後,接受敵人投降、跟對方簽訂合約;
戶部派出的郎中分管財務糧餉;
兵部派出的郎中負責記錄軍功;
翰林院派出“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