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君子袒蛋蛋,小人藏唧唧”,晏鶴年敢見胡宗憲,就是問心無愧。
作為胡宗憲的救命恩人,怕個鳥?
他謙虛地說:“久仰梅林公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奉皇命來此,得以相見,此乃平生一大幸事。”
……是奉皇命,不是我自己要來,別誤會。
胡宗憲卻認定晏鶴年就是王二的新東家。
一旦起疑心,就覺得晏鶴年處處可疑。
他甚至懷疑刺客是晏鶴年派來的,就為再救他一次。
就連晏鶴年長得像畫裡的神仙都是疑點……以相貌迷惑君主。
但在旁人看來,兩人一見如故,互吹互捧、熱情得像失散已久的親兄弟。
三生石上舊精魂,邂逅相逢莫重論。
嘖。
圍觀的李時珍擠進來,輕咳兩聲:“打擾一下。在下李時珍,奉皇命來為您請脈。”
胡宗憲拋給晏鶴年一個“稍後再說”的眼神,晏鶴年回敬一個“你眼睛疼”?
如此眉來眼去,更讓人懷疑他們私底下早有交情。
錦衣衛的人對對眼神,應該換一個調查方向?把晏鶴年列入嫌疑人?
胡宗憲請諸位來使入座,謙和笑道:“竟然是李大夫親自來,有勞了。”
李時珍嘉靖三十五年到太醫院任職,此時胡宗憲任浙江總督,兩人沒什麼交集。
李時珍點點頭,沒說什麼客套話,直接上前診脈。
兩人素無來往,但他對胡宗憲挺了解。
他有個至交好友叫海瑞,曾在胡宗憲下轄任知縣。
海瑞跟李時珍常有書信來往,提及這位大上司……有褒有貶,認同胡宗憲的功勞,不認同其為人。
李時珍先是診脈,隨即要求檢視傷口。
胡宗憲很配合,轉到裡間給李時珍看傷。
“有兩處傷,一處在胳膊、一處在胸口。傷口雖然癒合,總感覺體虛氣短、隱隱作痛。”胡宗憲平靜地講述傷情。
想他死的人,可以從徽州排到杭州。
說他是嚴黨,嚴世蕃、羅文龍不聲不響捏著他的把柄多年;
是他招降汪直,卻令汪直身首異處,汪直的人跟他有仇;
誇他是東南柱石,東南許多大族卻恨他入骨。
一輩子活得如此招人恨,大概只有嚴嵩和皇帝能比。
李時珍看完傷口,點頭說:“胸口這處甚是兇險,能癒合成這樣,已經不易。我開一些調理肺腑的藥,您以後平心靜氣、切勿動怒。”
也就是說,最好不要再入官場。
當官沒有不瘋的。
這樣的結果,某些人應該可以安心。
“請李大夫開藥。”胡宗憲微笑,“我如今沒什麼可動怒的。”
李時珍對這個患者很滿意。
傷情很標準、情緒很穩定,還配合大夫,正好可以試一些新藥~~
錦衣衛得知胡宗憲是真傷,就開始調查遇刺的詳情。
胡宗憲說:“具體的過程,我已經和績溪縣令說過,你們自己調取卷宗。諸位遠道而來,我備兩桌水酒,略作招待。”
胡府建築群“門闕多、馬頭牆多、里巷多”,包含官廳、家祠、文昌閣、蒙童館、土地廟、醫館、徽戲園等等。
在此居住,各項生活所需應有盡有。
此時,胡府在徽戲園設宴款待朝廷來使。
晏鶴年欣然赴宴,其他人也跟著去。
對錦衣衛來說,查案固然重要。但查案的最終目的是破案。
在徽州這地方,有胡宗憲的配合,勝過他們無頭蒼蠅般亂撞。
臺下,客人喝著蜜制龍井茶,胡宗憲帶傷相陪;臺上,有戲子在唱一首婉轉悠揚的曲子。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一聲動我愁,二聲傷我慮;
…………
七八九聲不忍聞,起座無言淚如雨。
憶昔在家未遠遊,每聽鵑聲無點愁。
今日身在金陵上,始信鵑聲能白頭。
“不如歸去,不如歸。”胡宗憲輕輕打著節拍,悵惘吟詠:“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老夫已歸南山,奈何尚有追擊者?晏修撰,你說老夫該當如何?”
晏鶴年坐在旁邊,其他客人的位置離他們稍遠。
“您安心養傷,陛下已命人嚴查此案,想必不會再有刺客。”晏鶴年誠摯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