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鶴年知道徐渭可疑,並沒有刨根問底。
一兩銀子的吉屋,換一塊胡桂奇的腰牌,不吃虧……進京後用這塊腰牌,跟錦衣衛賣個人情。
“如果文長想借我的刀對付嚴世蕃,不用拐彎抹角,直接說即可。自家兄弟,我不會不幫忙。”晏鶴年淡然笑道。
徐渭說:“大當家爽快。我知道的都說了,信不信由你。兩家誠心合作,一定要坦誠相待。”
晏鶴年點點頭,舉起茶杯敬徐渭。
達成共識,先對嚴世蕃動手。
蛇有蛇道,鼠有鼠路。
嚴世蕃以小閣老的身份執掌大權多年,門路不會比晏鶴年少。真讓嚴老爺帶著萬貫家財跑路,晏鶴年會心疼的。
這把火且記在嚴世蕃頭上,索取一筆賠償,不過分吧?
再以後,他在朝堂,胡宗憲在小琉球,內外勾結、大事可期。
徐渭見晏鶴年露出愉悅的笑容,悄悄鬆了一口氣,不知不覺後背已溼透。
活見鬼!
區區一個翰林,給他的壓迫感竟不亞於總督三省的胡汝貞!
外頭席面上,好漢們依舊大碗喝酒、豪邁說笑。
徐渭提出參觀這個島,一個小孩兒自告奮勇做嚮導。
“客人要看什麼?我們這裡有肥皂坊、造船坊。我們去看魚鷹捕魚好不好?”小孩兒興致勃勃。
“去船坊看看。”徐渭拿出一把銅錢給小孩兒。
造什麼大船?官府知道嗎?
徐渭好奇地往島中心走,看到船坊不禁失笑……沒有大船,只是些小漁船和客船。
待修的漏水船翻扣著底朝天,如一頭休息的老牛;一隻新船剛造好,桐油還未完全乾,彷彿新嫁娘,對新生活充滿期待。
“你們還自己造船,家底挺厚啊。”徐渭稱讚。
如果全天下都是這般,真是太平盛世。
小孩兒說:“以前沒這麼厚。家裡大人被拉去服徭役做河工,沒有地還要攤派糧稅、打漁也要交稅。後來大當家回來,我們的日子才變好。”
“他什麼時候來的?”
小孩撓撓頭,不確定地說:“我換牙的那一年?記不清啦!我們做肥皂賣,是珣哥的主意。你見過珣哥嗎?”
“我見過他的畫像,長得很俊朗,難怪中探花。”
小孩兒看看徐渭,善良地安慰:“你雖然不好看,也不用難過。男子漢大丈夫,相貌不重要。”
徐渭:“……謝謝。”
孩子還小,不要生氣。
離開高郵湖已是黃昏。
湖上藍天染上晚霞,漸漸由淺黃變成橘黃,最後變成很濃很濃的紫色,和湖面連成一片。
蘆葦蕩中,時不時有野鴨子一陣陣掠過水麵。
晏鶴年語氣驕傲:“景緻如何?不比績溪和紹興差吧?我時常想,等我告老還鄉,就來島上隱居。”
徐渭四處望望:“運河是懸河,高郵湖是懸湖,沒少受水患威脅吧?”
晏鶴年:“……嗯。”
家鄉枕在水邊,呼吸都帶著潮溼的水汽。有時做夢都會夢見漲大水,在黑暗的湖中奮力地向前游去。
儘管如此,還是想回來。
晏鶴年在高郵停留幾日,將重蓋新房的事交給親友,繼續啟程北上。
人在官場身不由己,聖眷正濃,不好讓陛下久等。
本地官員、鄉紳在碼頭送行,雙方客氣地寒暄、依依惜別。
忽聞岸上有人高呼:“等等!等等我!”
晏鶴年一聽這聲音,不用看都知道……晏老四!
這廝吃席的時候不到,鄉親們懷疑他被哪個有眼光的綁架,沒想到這就現身。
晏老四揹著一個簡單的包袱,氣喘吁吁:“可算讓我趕上!常歡媳婦要生孩子,我進京去探望,蹭你們的官船可以吧?”
晏鶴年不問詳情,示意晏老四先上船,再次跟揮手眾人道別。
官船的中艙寬敞,晏松年大咧咧地坐在,招手說:“小六啊!沒想到又見到你!給四老爺衝碗炒米來,我趕著出門沒吃東西。”
晏小六應一聲,去燒熱水衝炒米。
晏鶴年走進來,問:“四嫂都沒說要去看孫子,你這麼積極?這一路吃的用的,算你自己的。”
“你這麼小氣?”晏松年瞪眼。
晏鶴年冷笑:“看你今日穿戴,想必佔到哪個冤大頭的便宜,還差一點盤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