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熟肉攤子的案板是一個高高的木墩,和揚州的不一樣。
京城裡一些沒落錦衣衛軍戶子弟喜歡伸手指點肥瘦,順手撿起肉絲往嘴裡送。
有時不小心手指和刀刃碰上,滲出鮮血,造成糾紛……你敢襲擊錦衣衛,想造反嗎?
一來二去,賣熟肉的加高墩子,以免顧客手指和刀刃親密接觸。
晏珣興高采烈地來買肉,遇到幾個錦衣衛,聽他們講抄家的事。
嚴黨垮臺,一些過去耀武揚威的官受牽連被抄家,不知道肥了誰。
“大有大貪,小有小貪。就說嚴家廚房採買,讓他買一隻兔子,能報一匹馬的賬……掌櫃的,你賣肉給嚴家,沒少報花賬吧?”一個年輕軍戶說。
賣肉的揮著刀子:“你莫瞎說啊,這是要命的事。”
“嘿!瞧你怕的!等下給多我二兩肉。”
“不行不行,小本買賣。”
雖這麼說,賣肉的到底搭了一塊肉……看樣子平日真的沒少從嚴府掙錢。
倒了一位嚴閣老,京中不知多少做買賣的人家唉聲嘆氣。
賣肉的、賣花的、賣煤的……多少人家靠嚴家吃飯?
但是日子還是得一樣過,倒下姓嚴的,說不定起來姓晏的。
“探花郎,今日怎麼自己來買肉?你家阿豹侄少爺呢?”賣肉的問。
“家裡來客,都忙著呢!給我裝一瓷盆醬肉、燒肘子。”
“吃得了這麼多?”
“吃得了!來的都是好漢。”
“好嘞!”賣肉的爽快答應,切肉稱重。
他就喜歡鑼鼓衚衕裡新搬來的晏家,買肉都是給現錢,從來不賒欠。
另一邊,晏松年夫妻終於見到常歡。
家人相見,那場面當然是格外……與眾不同。
晏松年震驚地看著小兒子,老淚縱橫:“常歡啊,你怎麼又黑又糙?你這樣子,怎麼去羅家吃軟飯?”
早知如此,應該帶上老大和老二來。
雖然他們已經娶了媳婦,說不定羅家不嫌棄呢?
常歡撓頭:“燒煤嘛,煙熏火燎的,不就黑了一點點?我還好,阿豹比我還黑。”
“可人家阿豹不用吃軟飯啊!”晏松年靈魂一擊。
“他是想吃吃不到!”常歡哼哼,“你們行李真多啊?還好這回租的院子大,不然都放不下……跟我走!”
黎大郎在城門找好板車,兄弟們七手八腳把一箱箱沉重的行李搬上去。
晏松年拍著身上的土,詫異地問:“怎麼是租房?你六叔中狀元,皇帝沒有賜宅院?小珣中探花,皇帝也沒有招駙馬?”
這皇帝有點摳門啊!
老六和小珣當初中舉,揚州富商豪紳爭先恐後送房送人。
常歡說:“想要皇帝賜宅,得當上大學士吧。”
“大學……什麼士?進士還不是士?”晏松年鬧不明白,只能感嘆京城太複雜。
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欣賞著京城的街景。
到過皇城根,從今往後他就是進過宮的人。
不過這京城人雖然多、街邊各式各樣的商鋪也多,但在晏松年的心中,還是揚州更好。
說不上誰比誰繁華,揚州像一個溫柔繾綣的美人,更讓人流連忘返。
這京城像什麼呢?
大概就像皇宮裡修仙的皇帝,既神聖又神秘。
常歡的娘就靠譜多了,一路上細細問羅家的情況,是怎麼看上常歡的。
雖然她覺得自己兒子哪裡都好,可二千兩怎麼聽都玄乎,生怕常歡被人買去殉葬。
大概只有賣命才值這個錢。
黎大郎等人都豎起耳朵聽,尤其是晏小四、小五、小六這幾個小子,看到人生逆襲的希望。
常歡先用春秋筆法說“捉婿”之事……
捉錯人不必細說,主要講他英俊瀟灑,被羅家一眼相中。
“一開始有一點誤會,兩家都說婚事作罷。後來我到西山管煤窯、做蜂窩煤,羅家姑娘帶著人去過一回……”
“她說,我們已經合過八字、寫過婚書,這樣悔婚讓她沒臉見人。她是認定我,不論我是養鴨還是挖煤的,都願意嫁給我。”
晏小六幾個聽得“哇哇”直跳,常歡侄少爺不愧是晏家血脈,桃花運旺盛。
晏松年更是驕傲得像一隻大鵝,只有他這樣儀表堂堂,才能生出一表人才的兒子。
面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