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顧輕言擰著眉,擠出來了一句「還好」。
「還好是什麼意思?」楚山野不依不饒地追問他,「還好是不喜歡呢,還是喜歡?」
顧輕言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回答他的問題,只能和小時候一樣,故作嚴厲地叫了他的全名:
「楚山野,你現在不應該關心這個,而應該關心一下你明天早上的考試。」
楚山野小小聲地「哦」了一聲:「哥,我是高考生,你剛才兇了一個高考生,這個高考生現在很傷心。」
「我剛才是兇你嗎?」顧輕言哭笑不得,「道德綁架我?」
「我沒有……」楚山野說,「我就是太緊張了,不知道該和你說什麼。」
顧輕言想起了自己打這通電話的目的,生生把話題轉換回來:「記得帶好證件,塗卡筆橡皮水性筆,多備幾支,明早別吃太油膩的東西,你乳糖不耐受就不要喝牛奶了,讓阿姨煮碗粥。」
他這邊說著,楚山野那邊在「嗯嗯嗯」,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好像沒什麼了……」顧輕言說,「我就不打擾你了,你今晚看看作文,必背篇目裡的那些有生僻字的也看一眼,這種分不能丟,知道嗎?」
「知道了,哥。」
楚山野故意拉長了聲音回答他,旋即又問道:「哥,我高考……你會來看我嗎?」
顧輕言放在窗臺上的指尖微微一蜷。
這個問題到底還是繞不過去。
「我可能去不了……」他說,「我們選修課考試,不知道會考到什麼時候,而且高考期間出校的審批可能嚴一些,他們怕大學生給你們代考。」
楚山野沉默片刻,輕輕「哦」了一聲:「好吧。」
他的語氣聽起來很失落,就好像期待了許久的願望落空了似的。
「我會給你……精神上的支援。」
顧輕言覺得自己說的話很蒼白,但確實在竭盡全力安慰這隻沮喪的小狗:「尤其是考英語的時候。」
「沒關係,我有哥給我寫的筆記……」楚山野說,「就當是哥在陪我好了。」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語氣中帶著笑意:「哥,別忘了我和你的約定,一個願望,一個秘密,等我高考完你就都知道了。」
楚山野說這句話時的嗓音低沉,像一把音色醇厚的大提琴,落在顧輕言耳中時狠狠地撞了下他的耳膜,讓他耳畔響起一陣嗡鳴聲。
不再是少年人獨有的輕快語氣,而是一種介於少年和成年之間獨特聽感,讓顧輕言在這一瞬間意識到一件事——
等高考完,這個一直在他身後當跟屁蟲的小孩就真的長大了。
……
也不知是巧合還是緣分,高考結束那天上午,顧輕言的選修課考試提前結束了。
考試當場賦分,他毫無懸念地拿了三個a,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給輔導員發訊息:「老師,我今天下午有事,可以出校嗎?」
「什麼事?」輔導員問他,「幾點啊?」
「我弟弟今天高考結束,他想我去接他。」
顧輕言說這件事的時候其實挺忐忑的,不知道輔導員會不會同意。
「原則上來講,學校其實是不鼓勵學生在高考期間出校的……」輔導員說,「如果真的是高考結束接弟弟,那這個假我可以給你批。但是你得在門衛那裡登記一下出校時間。」
好運來得有些突然,像是砸在了顧輕言頭上的餡餅。
他和輔導員說了「謝謝」,火速切去美團訂了束花,讓騎手在晚上五點前送到學校門口。
如果別的學生都有花,那楚山野也一定要有。
他向楚山野媽媽詢問了楚山野的考點,在距離考試還有二十分鐘結束時離開了x大,喊了輛計程車去了楚山野的考點外。
顧輕言的時間卡得剛剛好,在他和其他拿著花束橫幅的家長一起站在校門口時,提醒考試還剩五分鐘的廣播剛剛響完一遍。
他抬頭,望向教學樓旁邊瘋長的爬山虎,有一瞬間的恍惚。
又一個夏天來了。
上一個夏天他在高考,而這個夏天,坐在裡面闖獨木橋的人變成了楚山野。
每個夏天的景色好像都是不變的,都有蓬勃生長的樹與花,都有聒噪的蟬鳴和冒著霧氣的汽水。
但感受到「夏天」的人卻在一輪一輪地換著。
顧輕言站在家長中間,被夏天傍晚的落日眷顧著,周身鑲上了一圈金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