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彷彿會說話的神情。
他其實一點也不怕的,他不怕黑,不怕高,也不怕人多。然而此時此刻,他卻莫名地想要躲在更黑暗的角落。
儘管看起來,他神色依舊冷然如水,卻走到那白楓木色的一整條化妝檯下,借著牆壁小窗透進來的昏暗光芒,尋了塊還算乾淨的地面,抱膝席地而坐。
一如多少個從天黑到天亮的夜晚,獨自一人縮在家裡,在那臥室床頭櫃與飄窗之間的地板角落。
俞笙半秒鐘也沒有思索,而是跟著一塊鑽進化妝檯底下,與他並肩而坐。
這間小化妝室沒有朝向場館外面的窗,看不到今日晴朗天幕下的皎潔月光。
好在化妝檯足夠長,桌子底下也足以容納他們,兩人上方的化妝檯面,那一層薄薄的板材宛若將外界的一切都隔絕了。
這個時候晚會已經結束,聽不到舞臺方向的音樂,走廊裡的吵嚷聲似乎也變小了,一時間彷彿整個世界都變得安然靜謐,只有彼此清淨的呼吸。
秦星羽一動不動,用牙齒緩緩咬著自己的食指與中指的指節,被俞笙將手牽過來了,握在自己的掌心。
修長有力的指尖,輕覆在他蒼白而瘦削的手指上,護著他剛剛咬過的位置,即使昏沉的光芒之下看不清什麼,也能夠輕而易舉地可以觸碰到,那上面幾枚深深的牙印。
秦星羽頓了頓,微微偏過了頭,轉而開始試探著去咬另一隻手上,那覆著半個手背的衣袖。
這一次俞笙沒有阻止。
寂靜的時空一分一秒地度過,直到十幾分鐘後,外面的人潮湧動聲徹底消失,採訪不到他們的記者,似乎是相繼離開了。
秦星羽按亮了手機螢幕,刺眼的光芒令人難受,他第一時間將螢幕亮度調到了最小。
才不過幾十分鐘而已,原本這場中等規模的晚會,也只有一兩個熱搜,還是景小延和馮曳這兩位頂流隊友同臺的話題。
而此時此刻的熱搜榜上,卻接連爆了七八條熱搜,排名一路飆升進前十,妥妥霸榜的節奏。
每一個話題都帶上了秦星羽的大名。
「秦星羽語言障礙。」
「秦星羽用手語。」
「秦星羽不再唱歌了。」
「秦星羽退出娛樂圈。」
……
話題之下,有人內容詳細、邏輯嚴密地扒出了秦星羽出現語言障礙的整條時間線,大約從去年起,就沒人再在公眾場合見過秦星羽說話了。
所有的通告也都是拍攝雜誌、廣告等平面專案,連電影中友情出演的角色,都是個沒有臺詞的啞巴少年。
微博底下,粉絲們的訊息與質疑紛湧而來,繼而各大社交平臺都頻頻出現卡頓,不知是這演出場館遮蔽訊號,還是大家太多的熱議刷癱了伺服器。
儘管這一年來,業內本就斷斷續續傳出,秦星羽可能患了失語症,但畢竟無論他本人還是工作團隊,從未給過正面回應。
而今,算是將這訊息坐實了。
秦星羽退出微博,借著那已然調到最低亮度的螢幕,定定地望著陪他一同坐在化妝檯底下的俞笙。
片刻之後,他在手機的備忘錄上打下了一句話:
「我不想唱歌了。」
將手機遞到俞笙面前,他想了想,重又拿回來,在那下面加了一句:
「要不,你養我吧。」
少年揚起的清亮眼眸間,是半開玩笑的神情,傾世驚艷的容顏還帶著若隱若無的淺笑。
可俞笙的目光,從那清清楚楚兩行字的手機螢幕上抬起時,卻分明看到一大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從對方琉璃般精緻出塵的眼眸間,無聲地滾落進黑暗。
他明明在掉眼淚。
秦星羽在當初舞臺事故,傷病交加、全然不能動彈,險些全身癱瘓的那幾個月裡,都沒有掉過眼淚。
而今,一個那麼有尊嚴、有事業心,那麼不願意捆綁依附他人,將音樂與舞臺作為一生夢想的少年,在暗無天日的化妝檯底角落裡,用開玩笑的神情,掉著眼淚打下這兩句話時,心底該是怎樣的悲傷與絕望。
俞笙移動著身子,將蜷縮在黑暗深處的人,小心地擁在懷裡,像是捧著一件一觸即碎的稀世珍寶般,篤定而輕聲地在他耳畔說了一個字:
「好。」
俞笙其實是想吻他的。
但最終也只是將人擁在懷裡,用自己那帶著熾烈與溫潤的唇,抵著對方額前輕盈而層次分明的劉海,輕觸了觸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