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菀柔循著聲音扭頭,見一個人斜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正盯著自己。她懵懵地回望對方,腦子裡像是凝結著一團濛濛的霧氣。
男人起身,按了按牆上的緊急呼叫按鈕。
她眯起眼,逆著明晃晃的光線,努力辨認面前身著黑色西裝、身材高大修長的年輕男人,發現是在靈堂裡打過照面的陸迦南。
「你怎麼在這裡?這兒是醫院吧。」
「你在靈堂上暈過去了,救護車把你接來的。」
「靈堂?」
「嗯。」
「我爸媽呢?」
「叔叔阿姨先回去守靈,應該快回來了。」
「我睡了多久?」江菀柔這才感到口乾舌燥,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也沒多久,三個多小時吧。」陸迦南按下病床的升降開關,從椅子上起身。
他一手托住江菀柔的腦袋,一手幫她理了理墊在背後的枕頭。
「已經過了三個小時?那我外公……」江菀柔立時坐直了,身子前傾。
「叔叔阿姨去送他最後一程。」
陸迦南小心翼翼地掂量著措辭。
江菀柔雙手緊抓被單,指甲隔著邊緣的棉布深深地摳進了掌心。因為不爭氣的體力,沒有見到外公最後一面,連蓋棺和火化都錯過了。
海浪一般的愧疚洶湧地席捲了全身,鼻子難以抑制一陣酸澀,淚水止不住地順著眼角撲簌撲簌滑落下來。
她伸手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屈膝抱腿,把腦袋埋進了被子,悄沒聲息。
陸迦南低頭看了看她微微起伏的後背,脊骨映在襯衫上。「想哭就哭吧。」
停頓了一下,他像哄孩子入睡似的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補充道,「不過,聽說你外公走得很安詳。」
開關被觸發,江菀柔的嗚咽轉為了不管不顧的放聲大哭。
年輕的小護士推門而出,先是不知所措地立在一旁,愣愣地杵了一會兒,隨即反應過來,用大嗓門蓋過了江菀柔的哭聲。
「病人請注意身體,醫生隨後就到。我先做一下檢查,這位家屬能不能迴避一下?」
也許是輸液瓶裡的鎮定劑發揮了作用,心力交瘁的江菀柔在經歷十幾個小時的跨時區飛行以及一整夜的守靈後,連續昏睡了二十個小時,直到次日清晨。
再次醒來,守在跟前的人已經變成了爸媽。
媽媽在幫她掖被角,冰涼的指尖碰到她溫熱的脖頸,一下子將她激靈醒了。
「你們什麼時候來的?休息了嗎?」江菀柔揉揉眼,鹹澀的淚痕還掛在臉上,乾燥的肌膚微微刺痛。
「剛來。」爸爸搶過話頭,「我們回去睡了一覺,別擔心。」
她點點頭,有氣無力地說道,「我想喝水。」
爸爸忙不迭地扶她做起來,又捧起保溫壺,倒了一杯熱茶,「先潤潤嗓子。」
茶湯清透澄澈,甘醇的香味撲鼻而來。
江菀柔吹了吹熱氣,輕抿一口,彷彿跋涉在荒漠中的旅人尋得一口清泉,稍稍活過來了,頓覺飢腸轆轆,「我餓了,想吃年糕。」
「早上熬了粥,先吃點兒清淡的,糕團不好消化。」媽媽坐在床沿,轉身從爸爸手裡接過還冒著騰騰白氣的熱粥,用勺子攪了攪,遞給女兒,「今天就出院了,我們晚上回家再吃。」
「知女莫若父,」爸爸變戲法似的掏出了另一個玻璃飯盒,得意洋洋地開啟,「還是我懂閨女的心思。」
切片年糕整整齊齊地碼作了一排,經過香油煎制,金黃燦爛,外脆裡嫩,軟糯卻不沾牙。表面覆蓋著一層晶瑩剔透的自製桂花醬,濃鬱的花香經歷了一冬的雪藏,甜味卻分毫不減。
聞著味道,江菀柔忍不住嚥了一口唾沫。
「什麼時候煎的?」媽媽壓根兒沒注意到丈夫什麼時候煎了這麼一鍋女兒最愛的桂花糖年糕。
「你早上一直在給女兒收拾房間嘛我就抓緊時間煎了一些。」爸爸倒出竹籤,戳進了年糕,「慢慢吃。」
江菀柔不客氣地一把接過,桂花醬和糖年糕酥脆的外殼以及綿軟的餡料同時刺激味蕾。
「是外公熬的桂花醬?」細細咀嚼,一下子就吃出了小時候的味道。
「還是你嘴巴刁,糕是我做的,醬是你外公熬的。」
江菀柔嚥下年糕,吸了吸鼻子,把手裡的玻璃盒輕輕放到了櫃子上。
「怎麼了?味道不喜歡?」媽媽不解其意。
「我要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