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那天晚上你在現場對吧。」男人往前壓低了身子:「2005 年颱風天的那晚,周同墜樓的那晚,你都看見了對吧。」
周齊完全沒預料到談話的走向竟是關於自己的姐姐,她穩了穩自己的呼吸,膝蓋卻在桌子底下瘋狂抖動著,她問道:「你要說什麼?」
「這麼多年離開家,是因為良心受到煎熬嗎,是覺得自己心目中那個完美的父親變得陌生了嗎?」男人的前胸已經貼在了桌面上,他繼續說:
「如果我告訴你,你父親一早就計劃好殺掉你姐姐呢,或者說,周同的死亡是他可以接受的幾個結果之一,你還會覺得周憲淳是無辜的嗎?」
周齊渾身戰慄,她想要搞清楚面前男人的真實面目,卻發現無論如何都看不透他。
「我要和你講個故事。」男人笑道:「也許講完以後,我們會站在一條繩子上。」
第30章 29雙面
周放側過身子,轉向一旁正在熟睡的女人,一隻手枕了枕胳膊,另一隻輕輕撫過女人咖啡色的發梢,發尾的末端,她一絲不掛的身子隨著睡夢中均勻的呼吸規律地起伏著。
還不知道她叫什麼。他在心裡暗自遺憾。
48 小時前,周放收到家人住院手術的訊息,從長春星夜兼程的趕回了故鄉延邊;18 小時前,在醫院旁邊的巷子外,女人朝他借了個火,他搖頭表示自己沒有抽菸的習慣,女人笑了笑,但嘴裡的煙始終不肯離開,像是仍舊不捨那一絲不著火星的尼古丁的味道。
他看見女人痴痴地駐足在一處施工停滯的建築前,一個衝動令他想要去探究她的故事,女人說那曾是她母親的故居,她的母親去世了。
周放連忙道歉,那樣子像是自己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他讓女人等自己一會,小跑了兩條街找到了一家倉買才終於買到了打火機,遞到女人手上時,也不知道她到底一直在笑些什麼笑個不停。
女人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 zippo 晃了晃,臉上的笑容就沒有停止過,周放這才明白原來是她找到了自己的火機,女人把 zippo 揣進了周放的外套口袋裡:
「送給你了。」她笑著說道。
周放看著女人鵝蛋似透紅的臉,心裡竟有一絲哀傷掠過,為另一個人的悲傷而悲傷,為終將到來的離別而不忍,是否就已經算是愛上了對方。
兩個人沿著大學路轉到了韓國城,在初冬昏黃的街燈下談論著愛情和死亡,回憶著人生的求而不得和失而復得,酒吧裡吞下了兩杯烈酒後,女人倚著男人的肩膀小憩,她分明是在耳邊喃喃地說著什麼,周放努力去分辨,朦朧間,他感到肩膀一陣溫熱。
她在哭。
異鄉人那異鄉的肩膀,應該是心照不宣的嗎,周放想要去安慰些什麼,低頭卻和女人的嘴唇幾乎貼在一起,有些上頭的氤氳中,女人靠了過來,那是布滿了淚水和曖昧的觸碰,女人像是一隻發狂的猛獸,終於啃咬到獵物的後脖頸一般,撕咬著,裹挾著,吞嚥著,在酒吧的狹窄後巷裡,在無人清冷的昏暗街頭,在離地百米的酒店巨大落地窗邊,兩個本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彼此交融,彼此探究對方身體上存在的每一寸領土。
天亮時周放還沉浸在一晚的溫存中無法自拔,女人醒了後面無表情,隨即走到窗邊的吧檯上灌下了一大杯水,日出的照射下,她的身體近乎變得透明。女人抽出自己的絲質襯衫繫著釦子,眼睛卻一直盯著不斷彈出訊息的手機螢幕。
「可以知道你叫什麼嗎?」周放問道。
女人像是被這未曾設想到的提問框住了,正在套長靴的手突然停了下來:
「所有的記憶停在這裡就好,你說呢。」
她是個謎,但無論這個謎底為何,周放都知道自己早已接受不了未來的日子裡不存在她的可能性,火車站臨別時,周放把自己的聯絡方式輸入到了女人的手機裡,女人沒有拒絕,眼前這個男人的執著讓她略微嗅到了平凡生活的美好。
大廳的廣播一再催促著,周放像是還有千言萬語不曾傾訴,過去的十幾個小時像是做了一場悠然的夢,尾聲時早已分不清虛幻和現實。
「你會聯絡的,對嗎?」周放覺得問出這番話的自己像個孩子,但此刻他不在乎。
女人本準備轉身離去,話音剛落她隨即轉過身丟下了手中的行李,兩隻冰涼涼的手捧起了周放的臉凝視著那一對眸子,吻了下去。
她什麼都沒有回答,就這樣消失在了車站的人群中。
周齊站在審訊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