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珊輕聲將門關上,她行走之處落下了一個個在灰塵上覆蓋的腳印,所有的物件都落上了時間的印記,整個書架擺滿了周家集團的檔案材料,姜珊視線上下尋摸著,停在了一本備忘錄上,那是一本皮質包裝的筆記本,等她翻開時,從夾層裡掉下來一張彩色的膠捲相片,是用富士的拍立得所拍的合影,看上去是在為照片上的某個人慶祝生日。
姜珊彎腰撿起,翻開仔細端詳的瞬間突然渾身戰慄。
那照片上面,陳敏之手拿著生日蛋糕,一群人圍在她的身邊,緊挨著她的站著的,那個笑容甜美的女人,竟是宋穎菲!或者說,是一個看上去只比宋穎菲年長的另一個模子。
姜珊的世界在崩塌,她沒想到發現的小穎和周家的連結竟是用這種方式,照片中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她發了瘋似的在房間裡尋找著相片之人的身份,終於在書架的公司人事簿上,她看見了周家長女,周同的真實面孔,那是一張和宋穎菲雖然年齡差距十多年,卻完美契合的臉,那是曾經令她魂牽夢繞的求救者,那是兩個毫無血緣關係卻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笑容。
姜珊癱坐在了地上,濺起的灰塵在陽光下像是萬花筒,充滿了迷離的色彩。如果這一切只是夢,她只想趕快醒來。
黑色的奧迪一直尾隨著,從二環橋下橋後,更是橫衝直撞地不加以掩飾,市區的道路上仍鋪滿了碎冰和積雪,白戈聽見後面的車輛紛紛打滑的聲響,這場無聲的競速賽繼續下去註定是沒有意義。
白戈將目的地改在了老城區,那裡盤根錯節的密佈著數不清的道路暗網,只要他丟棄車輛步行,自己便有信心可以在那裡甩掉他。
白戈下了車後幾乎是飛一般地衝進了巷子裡,儘管已經拼盡了最大的速度,但踩在這還沒來得及凍硬的新雪上像是踩進了蓬鬆的棉花裡,有氣無力。下雪之後氣溫驟降,他一邊狂奔一邊將相機中的記憶卡單獨拆下放進了羽絨服的內側口袋裡,他不知道這人追來的目的,如果真有什麼是他有可能渴求的,也只剩下這臺相機所記錄過的東西。
莫非陳敏之的失蹤和這也有關聯嗎?她真的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被發現了嗎?白戈躲在一個食雜店的後院內,開始串聯這些一閃而過的細節,他並不確定那司機有沒有跟到了這裡,也不知道自己要在這個惡臭的地方躲多久,他看著院子裡擺滿了雜亂的貨物,突然覺得自己的處境和這些無人問津的小東西類似。
他將記憶卡插回了相機內,找了個無人的樓道,開始翻看著昨晚記錄下的影像。昨晚記錄下的全部時長也只是在半小時左右,後來依據陳敏之的要求便沒有再繼續錄製,莫非這半小時中也隱藏著什麼不得不拿到的理由嗎。
寒暄,更衣,化妝,半小時裡都是些無關痛癢的採訪前準備工作,白戈生怕錯過了什麼細節,但依舊徒勞無功。他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思路是不是徹底錯誤了。
他開始回顧更早之前的錄影,包括白天在紅磚鐘樓的辦公室裡為周憲淳拍攝的畫面,一個不和諧的地方出現在了他的視野內。
有一件東西,同時出現在了兩段影片中。
周憲淳的藥盒。
白戈認出了兩段影片中那個一模一樣的紅色藥盒,周憲淳一直嚴格遵守著每天吃藥的固定時間,早中晚各三次,他的某種強迫症令他容不得相差分秒,或許是對剩餘生命的渴望,又或許這是他僅剩的能抓得住的有可能戰勝死神的方式,他對吃藥的時間有著近乎偏執的遵守。中午一點,晚上九點,間隔八小時,他回憶起採訪時被周憲淳臨時打斷的場景。
周憲淳和陳敏之見過面,就在昨晚,兩個人的關係並不像陳敏之形容的那麼陌生。白戈倒吸了一口涼氣,手機上一個未知電話在此時打了過來驚得他一顫。
「白戈嗎?」電話那頭女人的聲音非常耳熟,他分明是在哪裡聽到過。
「這裡是刑警大隊,陳敏之認識嗎,她遇害了,我們調查發現你和姜珊昨晚是最後見到她的人,你們現在在哪裡?」女人問道。
陳敏之某種程度上徹底消失了,白戈張著嘴如鯁在喉,數九寒冬的季節裡他覺得此刻的自己如火燒般難忍,這是他真正意義上距離死亡最近的時刻。
他支支吾吾地企圖冷靜下來組織好語言,卻發現腦子裡混成了一團麻球繞在了一起。
「餵?聽得見嗎?你們兩個人現在在哪?不用怕,只是跟你們瞭解些情況。」女人補充道。
「在哪裡見面?」白戈努力平靜著思緒。
「市局刑警隊知道在哪嗎,能找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