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真的是上了年紀,有時候就會分辨不清現實和虛幻的界限在哪兒,很多時候我再回憶起十幾年前的自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那時候充滿了激情充滿了夢想,也懷揣著對世界所有的美好和善意,多天真啊。」
「您一直沒變,向日葵會就是最好的證明。」是在附和還是在認同姜珊自己也辨認不清了,她忽然品出眼前的男人有些悲傷的底蘊,一些和自己共振的情緒在無聲處蔓延。
一個知道某人正在給自己下毒的男人,一個也許自知時日無多的老人,努力地是要從回憶裡尋找些什麼呢。看著窗外逐漸迷離的天地間,姜珊儘量不讓這些思緒打擾到自己原本的計劃,大雪砸落人間,時間所剩無幾,心跳如同倒計時般震耳欲聾。
情況急轉直下。
像是被看穿了來訪的目的一般,整個下午的錄製都是在周放以及其他園區的工作人員監督下進行的,找不到任何可以單獨調查的機會。儘管身處在同一棟建築內,但之前遇見宋穎菲的展廳位於紅磚鐘樓的二樓西側,辦公室則處於頂樓的醒目處,下樓必須經過整個園區的辦公區,近百號人的矚目下,著實為兩人的計劃帶來不小的挑戰。
採訪結束已經臨近七點,冬季的夜黑的很早,隨著周放的敲門而入,兩個人的希望徹底破滅。回市區的車已經停在了樓下。
姜珊不忍放棄這來之不易的調查機會,臨上車前藉故遺漏了物品,三步並兩步地正準備小跑到二樓的展廳,卻被一層咖啡店的店員攔下,那店員神情嚴肅想必是一早便互相通了氣,幾經拉扯後只好作罷。
駛離園區的路上姜珊覺得自己彷彿離謎底越來越遠,一次次的誤以為水落石出換來的是數不清的落空,如果小穎真的還活著,她又能等多久呢。
周放一邊握著方向盤一邊透過鏡子觀察著後排兩個人的表情,車子在雪裡越陷越深,但周放的駕駛技術頗為嫻熟,一路上也算是遊刃有餘。
「哥,你在周老先生身邊多久了啊。」似乎是看出來姜珊的崩潰,白戈希望在回程的路上再套出???些有用的資訊。
周放抬眼看了下後排的白戈,蹦出了幾個字:「五年。」
「關於周老先生,採訪裡看他幾乎沒提過他的孩子,你知道什麼情況嗎。」
周放仍舊面無表情,專心致志地盯著狹窄視野範圍內的通行道路,許久緩緩回答:「周總有兩個孩子,大女兒原來也是集團的高管,但後來去了國外定居再也沒回來,小女兒在那之後也逐漸和家裡斷絕聯絡了,周總很少提起他們,大概是不希望自己的家人暴露在公眾視野中吧。」
「兩個人都不和他聯絡了嗎,發生了什麼事情?」白戈問道。
「這些都是我來之前發生的了,很多事情我也是聽了些傳聞。大女兒在公司時可能是經營理念不和,和周總產生了不少的矛盾,兩個人劍拔弩張的,後來也許厭倦了這些吧,突然就出國了。周總年輕時忙於事業,傾注在家庭的精力有限,兩個孩子和他的感情也有,但並不比尋常人家。」
車子的速度越來越慢,在一個狹角處猛地停了下來,白戈和周放邁出車外,積雪吞沒了兩人的小腿,雪花夾雜著冰粒打的人睜不開眼,不遠處,數十顆橫斷的碩大白樺樹幹攔在了道路中央切斷了去路。
白戈連忙掏出手機,卻發現早已失去了訊號。幾個人面面相覷,絕望地盯著那片倒下的龐然大物。
兩邊是幽靜縱深的密林,唯一進出莊園的道路被大自然的詭異玩笑所割裂,漫天飛舞的白色花瓣像是天堂落向人間的火花。
姜珊夢中的孤島幻化成真。
周憲淳裹著厚重的羊毛毯蜷縮在辦公室的沙發上,他戴著副老花眼鏡,顫抖地撫摸著手上的戒指,戒指的內側刻著斯賓塞體樣式的英文單詞:
【 neverore 】(永不復還)
片刻後,他起身走向爐火,將那枚戒指丟了進去。
第15章 14雪國
大雪覆蓋了整個莊園,市政部門的道路救援預計至少需要六小時才能徹底抵達。
幾個人回到莊園的園區時已經將近晚上九點,周憲淳在食堂裡為晚歸的幾人提前準備了晚餐,而自己則另外準備了一份餐點打包帶走,姜珊心裡安慰到這場雪倒也一視同仁,今晚周老先生返回宅子怕也是奢望。
周放將園區教職公寓三層的兩間空房間派人收拾了下,在接到周憲淳的一通電話後,大致表示了歉意就急忙小跑著消失在了屋外的大雪中。
命運的拙劣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