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珊的腦子裡湧入了無數個問題,她還沒來得及一個個縷清,便搶在其他人發現前先行離開了店裡。再出來時,這些曾令她感到溫馨的街道突然變得面目可疑起來。
2012 年 12 月 23 日/星期日
與周憲淳的採訪安排在了明天下午,終於算是要見到廬山真面目了。兩個月來發生的所有事情讓我覺得,有些東西必須要去自己證實才可以。
自從昨天回到安字片,心裡像是有塊大石頭終於落地,將希望寄託於他人身上始終是渺茫的,但走投無路後像是突然開了竅,腦子裡從最初的崩盤變成了平靜,甚至還有些許的興奮,我知道自己始終會接近真相的。
現在,只能靠自己了。
向日葵會的起居樓外有兩處附屬建築,二三層樓高刷著明眼的紅漆,一處是甜蜜之屋,每個月都會獎勵園區內表現最好的前二十名孩子來這裡居住一週,樓內擁有獨立的起居室,電影院和娛樂場所,對於幾乎很少能出園區平時睡在八人一間宿舍的孩子來說,只要表現好就可以獲得進入天堂一週的體驗資格;另一棟則是懲戒之屋,沒有人知道進入懲戒屋的都是哪些人,但大家都相信,懲戒屋就像是一座立下的戒尺,鞭策著所有人不要當落下的那個後腿,可怖的傳聞在孩子中間流傳,園區建設時期頻發的鬼魅現象蠱惑人心,為了震懾,也為了心安,特意選取了與主樓同處園區中軸線上的方位建立兩座建築,傳聞為了告慰那不知名的亡靈。北岸幽密的樹林深處,兩座互不相干的建築如同兩座冰冷的碑,暗自矗立,每到夜裡,只剩下哀怨的哭嚎。
那是一個女人的哭聲。
第9章 08採訪
坐在周憲淳家中的會客室裡姜珊覺得四周寒氣逼人,牆壁外掛著的暖氣片如同擺設般沒起到一丁點作用,整個房間甚至連空調都不存在,僅靠著幾片加厚玻璃承受著窗外的嚴寒。姜珊和兩個一同而來做採訪工作的高一學弟設定好攝影機後,便被要求在會客室裡稍作片刻,幾個人裹在羽絨服的少許溫暖裡瑟瑟發抖,開始環顧四周。
周憲淳的宅子位於向日葵會東邊五公里的江沿上,距離向日葵園區的直線距離並不算遠,但姜珊幾人在車上卻足足坐了四十分鐘,因為園區和周宅的中間隔著一片茂密的白樺林,冬天大雪覆蓋後難以穿行,密林的另一頭便銜接著園區的懲戒屋和甜蜜屋,平時更是少有人經過,因此車子彎彎繞繞地走了大半個路程後姜珊才意識到其中的玄機,被積雪密林和無垠冰河圍繞起來的向日葵園區,在冬天和監獄無疑。
周憲淳的宅子共有三層樓高,一幢獨立的花園洋房,當年和向日葵園區一併從蘇聯的貿易大亨後人手中買下,自此這裡便成了周憲淳的棲居和辦公之所。同外部建築的華麗相比較,進入宅子後的陳設和裝潢稍顯的簡單了些,除了一些生活必須的用品外並無其他裝飾,這點倒讓姜珊有些出乎意料。
會客室的門被推開,走進來一位瘦高的年輕男子,西裝筆挺,面容冷峻,他的面前,是坐在輪椅上的周憲淳。
周憲淳坐在輪椅上神態有些疲倦,但看到幾人後如同一位優秀的演員般很快轉換了情緒,爬上了一股略顯慈祥的笑意。姜珊幾人見狀紛紛站起身準備迎接,卻感覺面前的這個人有些陌生,幾個月前在開放會場上的意氣風發變成了垂垂老矣,不免令人好奇。
「等了很久了吧。」還沒等輪椅固定好,周憲淳率先跟來訪者打了招呼。
姜珊寒暄了幾句後視線重新回到眼前這位需要重新認識一遍的人身上,即使能看出來很仔細的噴塗了黑彩,打理了頭髮,但還是遮掩不住上了年紀的事實,他的雙眼布滿了血色的紅絲,在眼白間遊離,瞳孔如同伺機而動的巨蛇,在黑暗中折服,即便身處輪椅上,這個年邁的男人始終帶著一種令人捉摸不透的疏離感。
「一會兒暫時不要讓人來打擾。」周憲淳對身後的男子說完後,男子便點了點頭退出了房間。
學弟為周憲淳戴上了麥克風,等待著姜珊接下去的指令,但還沒等姜珊說話,周憲淳先開口打破了這短暫的安靜:「不好意思,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周憲淳看著姜珊問道。
「兩個月前在園區開放日當天我們去過一次,但那天沒有和您本人見過面,我可以叫您周老師嗎,或者周總,您看下哪個稱呼方便些。」姜珊不太清楚周憲淳這麼問是不是因為自己和母親長得非常相似,但她此刻並不願意透露出自己母親就是這段時間為他忙前忙後的那位大律師的情況,她需要小心謹慎些才能不被眼前的人看穿此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