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座位是靠窗的,可惜外面已經深夜,只偶爾能看到路過城市的點點燈光,再就是長而多的隧道。
每次透過的時候,何素珊都會耳鳴,但漸漸的,她竟開始享受這種感覺,像是靈魂出離的感覺。
她會在透過的時候閉眼,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周圍的事物就會像是隔著一層膜,她像是一個局外人在觀察這個世界。
夜那麼深,但她好像一點都不困,睜著布滿紅血絲的眼睛熬到了黎明。
下了車,外面起霧了。
整個世界是那種還未醒轉過來的沉悶,何素珊突然想到盤古未開天地時的混沌時期,可她其實並沒見過真正的混沌時期是什麼樣的。
但她感覺大概和現在差不多吧,像是連氧氣都沒有,何素珊感覺快要窒息,她站在出站口大口大口地呼吸,霧氣集結在臉上,又混著她的淚滾下來。
進了奶奶家大院,是似曾相識的場景。
靈棚已經搭起來了。
只不過這次是爺爺。
過年時明明一家人才剛剛吃過團圓飯,就像在昨天似的,但從此刻起,爺爺與之後流逝的時間就沒有任何關係了,一切都成為了過去式。
何素珊披麻戴孝,流程與上次沒有什麼不同。
一輪又一輪,像是躲不過的宿命。
因為爺爺一直住在大伯家,家裡好久沒人住,今天剛生好爐子,整個家冷冷清清,一點兒也不暖和。
何素珊坐在炕上,看著親人們一個個往回家趕。
進了門,先燒紙哭一通,再進屋。
進了屋,抹抹眼淚,然後開始談論彼此如今的生活狀況和工資情況,好像是一點也不難過。
但何素珊知道,並不是這樣,長大了各奔前程,出了這種事情,才能從天南海北迴來聚一聚。
等到夜深人靜,沒人看見的時候,那些隱忍的悲傷才會爆發出來,何素珊親眼見過淚珠子成串地下落。
何素珊走出門,把收音機開啟,放在了供桌上,讓它咿咿呀呀唱。
「爺爺,不知道您喜不喜歡聽收音機呢?」她自言自語。
沒人回應她。
只有風捲起了火盆裡的香灰,直教人迷了眼。
何素珊坐在小馬紮上,一張一張往火盆裡放紙錢。
爺爺是從臺階摔下來走的,和奶奶一樣,半點兒沒拖累人。
曾孫剛出生不久,還沒等他長大,爺爺就走了,未曾含飴弄孫,也未曾享過天倫之樂,有太多的遺憾了。
每晚守靈,都能聽到爸爸的哭聲,他的淚都快流光了。
從今以後,他再沒父母親了。
但哭過後,何素珊卻更願意想,爺爺是追著奶奶去了。大半子孫留在世上,是爺爺奶奶之幸,也是他們這些子孫之幸。
這些她都知道。
可是——
「爺爺,可是我好難過啊……」何素珊說,道理她都懂,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悲傷情緒。
耳邊依然是無人回應的嗚咽的風。
苦痛——深切的苦痛,會帶給人什麼?
帶給人難過、悲傷、抑鬱,彷彿一切不好的情緒都匯集在這之上。
可是苦痛真正教給你的,是要你堅強。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第63章 堅強:她看到許晗頭像的那一瞬間就哭了出來。
回來的時候,何素珊買到了臥鋪,她在車到站前定了個鬧鐘,然後聽著火車的聲音閉上了眼。
哐當哐當,哐當哐當。
火車的行進過程就像是在搖籃裡搖啊搖,何素珊希望縮回嬰兒大小,蜷著身子,哭了幾天的她,終於睡著了。
但最後不是鬧鐘叫醒的她,而是列車員:「姑娘,醒醒,快到站了。」
何素珊揉了揉眼睛,生疼,說了句「謝謝」。
第一反應是找自己的手機,視線之內沒有。
何素珊拿開枕頭,沒有。
又站起來,摸自己口袋,沒有。
「我手機呢?」
「手機丟了?」列車員問她。
「找不到了。」何素珊驚惶失措,「姐,能借你手機打個電話嗎?」
胖胖的列車員大姐把自己手機遞給她,何素珊撥通。
——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關機了。」何素珊喃喃自語。
她問旁邊的人,「麻煩問下,你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