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跡也沒有停止。趙高沒有制止他,卻倏地沉了臉又是一句:“子若不成事,老夫也會叫你九族陪你到地下風光。”
閻樂沒有絲毫驚訝,只是連連點頭。閻樂對趙高揣摩得極透——陰狠之極卻又護持同黨,只要不背叛不壞事,趙高都會給追隨者意想不到的大利市;假若不是這般陰狠,大約也不是趙高了。那個胡娃,原本是一個匈奴部族頭領的小公主,金髮碧眼別有情致,可自被以戰俘之身送進皇城,一直只是個無所事事的遊蕩少女。日理萬機的皇帝極少進入後宮女子群,這個胡娃也從來沒有遇見過皇帝。後來,熟悉胡人也喜歡胡人的趙高,便私下將這個孤魂般遊蕩的少女認作了義女;一個適當的時機,趙高又請準了皇帝,將這個胡女正式賜給他做了女兒。自從認識了這個胡娃,閻樂大大地動心了,幾次欲向趙高請求婚嫁,都沒敢開口,以致魂牽夢縈不能安寧。特使事若做成,既成大臣,又得美女,何樂而不為也!若自己不成事而死,活該命當如此;上天如此機遇,你閻樂都不能到手,不該死麼?這便是熟悉市井博戲的閻樂——下賭注不惜身家性命,天殺我自認此生也值。
戰國疲(痞)民者,大抵如是也。
……
依著對皇子與高位大臣宣詔的禮儀,閻樂捧著銅匣恭敬地迎出了正廳。扶蘇與蒙恬一走進庭院,閻樂立即深深一躬:“監軍皇長子與大將軍勞苦功高,在下閻樂,深為景仰矣!”閻樂牢牢記得趙高的話:依據法度,特使不知詔書內容,宣詔前禮敬宜恭謹。扶蘇一拱手淡淡道:“特使宣詔了。”閻樂一拱手,恭敬地諾了一聲,便在隨從安置好的書案上開啟了銅匣,捧出了詔書,高聲唸誦起來:
“朕巡天下,制六國復辟,懲不法兼併,勞國事以安秦政。今扶蘇與將軍蒙恬,將師數十萬以屯邊,十有餘年矣!不能進而前,士卒多耗,無尺寸之功,乃反數上書直言,誹謗朕之所為。扶蘇以不能罷歸為太子,日夜怨望。扶蘇為人子,不孝,其賜劍以自裁!將軍蒙恬與扶蘇居外,不匡正,安知其謀?蒙恬為人臣不忠,其賜死!兵,屬裨將王離。始皇帝三十七年秋。”
閻樂雖然始終沒有抬眼,聲音顫抖如風中落葉,卻顯然地覺察到了庭院氣息的異常。幾名隨行的司馬與護衛都驚愕得無聲無息,公子扶蘇的臉色急劇地變化著,始而困惑木然,繼而惶恐不安,終至悲愴莫名地撲倒在地放聲慟哭……白髮蒼髯的蒙恬則一直驚訝地沉思著,面色鐵青雙目生光,炯炯直視著閻樂。
“蒙公,此乃陛下親封詔書……”閻樂一時大見心虛。
“特使大人,老夫耳聾重聽,要眼看詔書。”蒙恬冷冰冰一句。
“諾。敢請蒙公過目。”閻樂雙手恭敬地遞上了詔書。
蒙恬接過詔書,目光一瞄面色驟然蒼白了。詔書不會是假的,皇帝陛下的親筆字跡更不會是假的。畢竟,蒙恬是太熟悉皇帝的寫字習慣了。雖然如此,蒙恬還是無論如何不能相信這道詔書是皇帝的本心,除非皇帝瘋了,否則決然不會讓自己的長子與自己的根基重臣一起去死,不會,決然不會!如此詔書,絕不能輕易受之,一定要南下咸陽面見皇帝……
“敢問蒙公,有何見教?”閻樂不卑不亢。
“老夫要與特使一起還國,面見陛下!”“依據法度,蒙公此請,在下不敢從命。”“閻樂,要在九原亂命,汝自覺行麼?”蒙恬冷冷一笑。“在下奉詔行事,絕非亂命。”
“好個奉詔。”蒙恬面色肅殺,“唯其無妄,足下何急耶?”
“蒙公業已親自驗詔,此說似有不妥。”閻樂見扶蘇仍在哀哀哭泣,實在吃不準這位最是當緊的人物作何應對,一時不敢對蒙恬過分相逼;畢竟這是九原重兵之地,扶蘇更是聲望卓著的皇長子,若扶蘇也強硬如蒙恬,要挾持他南下面見皇帝陳情,閻樂便想脫身都不能了;那時,閻樂是註定地要自認晦氣了,一切美夢都註定地要破滅了……
“蒙公,不需爭了。”此時,扶蘇終於站起來說話了。
“長公子……”閻樂捧起詔書,卻沒有再說下去。
“扶蘇奉詔……”扶蘇木然地伸過了雙手。
“且慢!”蒙恬大喝一聲,一步過來擋住了扶蘇。
“蒙公……我心死矣!……”扶蘇一聲哽咽。
“公子萬莫悲傷迷亂。”蒙恬扶住了扶蘇,肅然正色道,“公子且聽老臣一言,莫要自亂方寸。公子思忖:皇帝陛下乃超邁古今之雄主,洞察深徹,知人善任,生平未出一則亂國之命。陛下使你我率三十萬大軍北擊匈奴、修築長城,此乃當今天下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