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還是堅持要回農場?”
“你就原諒我一個快死的老頭的任性吧。”雷萬里黯著臉色。“我只想多看看他、多跟他說幾句話,別無所求。”
“就算胃部的癌細胞擴散得更劇烈?”她白著臉問。
“那也是我的命。”老人嘴角自嘲一勾。“誰要我當初對不起他們母子倆?這是報應。”
報應!
多悲傷的說法。一個垂暮老人臨死的痛苦與掙扎,都是因為報應?
為了能向上天多偷得與兒子相處的一分一秒,他不惜承受發病時巨大的痛楚,不惜讓本來就殘存無幾的生命力流逝得更快。
對他而言,與其多苟活一些日子,還不如多跟兒子相處幾分鐘。這麼痛苦活在世上,也只是為了多看看他。
難道,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陳伯,陳伯你沒事吧?”
關懷的聲嗓打斷了何湘灩的沉思,她轉過頭,迷濛地看著那聽到訊息後,便匆匆從臺北趕回的男人。
“灩灩,怎麼回事?”雷楓樵問她:“陳伯怎麼會入院?”
她說不出話來,想不出該怎麼回答。
“我沒事。”倒是雷萬里自己開口了,他望著兒子,勉力微笑著。“人老了,難免有些病痛,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是什麼病?陳伯。”雷楓樵在何湘灩身邊蹲下,握住老人冰涼的手。“很嚴重嗎?需不需要動手術?你別擔心,我一定讓醫生給你最好的治療。”
溫暖的保證像一道熱流,暖了雷萬里全身上下,他感動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剎那間竟有想哭的衝動。
“我……真的沒事。休息兩天就好了。”
“真的嗎?別騙我,陳伯。”雷楓樵星眸燦燦。
“我沒……騙你。”雷萬里別過眸,不敢看他的眼。“我沒事。”
一旁的何湘灩實在忍不住震盪的情緒。“雷……陳伯,你——”
警告的眼神堵回她意欲出口的話,她咬住牙關,眼色黯沉。
“怎麼了?灩灩。”雷楓樵注意到她的異樣。“你想說什麼?”
“沒。”她勉強一笑。“沒什麼。”
“我知道,剛剛陳伯忽然身體不舒服,一定嚇壞你了吧。”雷楓樵暖暖一笑,拍拍她的手。“放心吧,現在沒事了,有我在這裡。”
她怔然,蒙朧地望著他。
“怎麼還一副傻傻的表情?還驚魂未定啊?”他輕笑,伸手一捏她鼻尖後,又在她眼前戲謔地揮了揮。“魂歸來兮啊,小姐。”
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他這才放下了心,轉過頭,對床上的老人說笑。
整整一個小時,他天南地北,想盡辦法逗兩人笑,安撫他們緊繃的心緒。
直到雷萬里因極度的睏倦而睡去,他才站起身,動作輕柔地幫老人蓋好被子。
“到底是什麼病?”
回程的路上,雷楓樵一面開車,一面低問何湘灩。
她一愣。
雷楓樵瞥了她愕然的表情一眼。“你該不會以為我真的相信陳伯得的只是老人的病痛吧?”他無奈嘆息。“我從以前就注意到了,他的身體好像不太好,剛剛躺在床上那臉色也是白得嚇人。”
“……”
“他到底是什麼病?”他追問。
“胃癌。”猶豫許久後,她終於輕聲回答:“已經是未期了。”
“你的意思是——”雷楓樵眸光一沉,十指緊緊把住方向盤。“沒救了?”
“嗯。”她別過頭,看向窗外。“醫生說,他頂多再活幾個月。”
“這麼嚴重?”雷楓樵繃著嗓音。這殘酷的訊息,大大震撼了他。
他想起這兩個多月來,老人耐心地指導他關於農場上的一切,他擬定休閒農場的計劃時,也是他在幾個關鍵點提出建議。還有那天晚上,兩個人坐在白色天篷下談心……
在不知不覺間,老人介入了他的生活,也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
他幾乎把他當成家人了——
“難道沒有辦法治療嗎?動手術什麼的?”雷楓樵啞聲問,不願相信自己對老人的病無能為力。“不管花多少錢都行,我來出。”
“他一年前就動過手術,可是還是無法根治。現在唯一的辦法是接受化療,起碼能稍微控制一下癌細胞的擴散。”
“那就做啊!”
“他不願意。”何湘灩嘆息。“他說了不想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