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縣令曾聽過前朝有人畫了一幅《千里餓殍圖》,只不過畫此圖得到人最終招致殺身之禍,圖也被銷燬。
現在,他看到了,卻不只是一張冰冷的圖,而是一個個鮮活的人餓死在他面前。
有他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
他認識的那些,不乏有錢人家甚至還有隔壁縣的縣令。
那些人餓死,不是因為家裡沒糧了。
恰恰相反,所有百姓都沒糧了,當命都要沒了的時候,律法,人性,就像是開了閘的水,無法預料。
有的人能夠為了自己的至親至愛餓死,而窮盡辦法找糧食。
也有的人為了活命,不惜知法犯法,喪盡天良,泯滅人性......
“老爺,老爺,你怎麼哭了?”
“是不是做噩夢了?你快醒醒。”
張靜荷正睡著,就被耳畔的哭聲吵醒。
起身點燈,見身旁人已然淚流滿面,哭得難以自抑,不由大驚失色。
好不容易被叫醒,柳巡只覺得夢裡的一切更加真實,真實到記憶猶新。
“夫人,我......我夢到蝗災來了,規模是前所未有的。”
“整個縣,不,整個渝州都淪為了煉獄,處處都是餓死的人......”
“老爺,你說得都是夢,這只是噩夢,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就是太關心今年的收成,才會做這個夢。”
柳巡搖搖手:“不,這個夢太真實了,而且夢中出現一個渾身金光的神仙,他說死前曾是我清水縣青山村的一個秀才,連他的生辰卒年都說得那麼真實......”
柳巡連外衫都來不及批,拿出筆墨紙硯開始書寫。
張靜荷擔憂的走到一旁,不出聲打擾,就在一旁默默看著他書寫。
等到柳巡停筆,這才送上一碗溫茶:“夫君,這上邊的秦大勇,和生卒時間都是你夢境中和你說的?”
“的確,夢中他還說,怕我醒來覺得夢中不可信,所以今天會讓青山村村長秦狗剩來找我。”
張靜荷看了眼窗外還泛著青色,只道:“現在天還沒亮,看時辰應當是寅時初,不如再歇會?”
“不了,夫人你歇著,我這就去找師爺,不管那個村長來不來,但這上邊的秦大勇,還有秦狗剩此人,我可以先去衙門查查往年秀才卷宗。”
“如果真有此人,並且和上邊的都對上了,那這就不是簡單的做夢,而是上天對我的示警。”
見此,張靜荷也不再阻攔,忙喚人端水梳洗。
“老爺,你至少吃完早飯再......”
還沒說完,柳巡梳洗完便快步離開。
青山村也有同樣的事情發生。
不同的是,秦大勇此人,村長最為清楚。
醒來後第一句,便是對老伴道:“大勇,蝗災,大勇真的託夢了,他說蝗災真的要來了,而且我夢到是整個渝州都有蝗災......不行,我現在就得去鎮上找縣令。”
此刻的村長,完全沒有昨日提到縣令的恐懼害怕,心裡想的全是要快些再快些把可能會有蝗災的訊息告訴縣令。
如果縣令也和他一樣被大勇託夢,就一定會見他。
村長才牽著牛車出門,卻在門口見到意想不到的人。
“秦風?你怎麼在這?”
不怪村長詫異,他也是夢著夢著哭了,然後被老伴叫醒的。
看天色差不多才三四點,每日要去田裡的村民怕是都沒起幾個。
秦風的衣著整齊,也不像是匆匆忙忙起來的,好似專程在他家門口等著他。
“村長,我娘叫我來的,她說爹告訴她,你醒了,讓我來陪你去一趟鎮上,我爹還告訴我娘怎麼識別蝗蟲的數量變化......”
村長這才看到秦風手裡拿著個竹罐。
“行,大勇是你爹,你和我去也好。”
清水縣衙門,縣令怔怔的將手裡的卷宗遞給一旁的師爺。
師爺不明所以接過,等看完上邊的內容,臉色也跟著一白。
“大人,這......青山村竟然真有秦大勇此人,並且此人的生卒時間及考上秀才的年份都與您紙上寫的一致。”
他孤家寡人暫住在衙門,縣令今天大早就把他叫醒,讓他拿鑰匙一起來查卷宗。
還疑惑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縣令就把幾張寫滿字的紙給他看,說是有個秀才給他託夢,想要查查是否真的有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