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裡的男人們沒注意又有兩人加入進來——實際上一直都有人加入進來——他們大呼小叫地打水仗,還在水裡摔跤、摸魚、游泳。
溫特斯捧起河水,緩緩擦洗身體。
身旁的男人大笑著撲騰過來,揚了他一臉的水。
溫特斯的全身肌肉倏忽繃緊,他猛地抬頭看向對方。
面前的男人尚未意識到溫特斯隨時會暴起傷人,仍在大笑著朝他揚水。
溫特斯卻愣住了。
因為這個朝他潑水、如同孩子一般歡笑的男人,正是荒原的英雄、諸部的勇士、赤河部的首領——白獅。
兩個在戰場上你死我活的敵人,就這樣赤身裸體地相見了。
溫特斯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被白獅身上的傷疤所吸引。
白獅的身軀幾乎已經被摧殘成篩子,沒有一塊超過兩個手掌大的地方是完好的。
最多的是箭矢留下的斑點,然後是刀劍留下的條痕,以及幾處觸目驚心的槍傷。
可是溫特斯他自己呢?和白獅也一樣,只是傷痕少了一些罷了。
白獅察覺到面前之人的異樣,他扶腰喘息著,笑問:“[赫德語]我怎麼沒見過你?”
溫特斯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能聽懂他也沒法回答。
白獅是第一次與他見面,而他已經是第三次與白獅見面。
只是前兩次雙方是不共戴天的敵人,他的面龐都隱藏在頭盔下,“坦誠相見”還是頭一回。
沉默就像無形地聲波,向著四面八方飛速擴散。
玩水的男人們一個接一個停下動作,所有人都感覺到氣氛的變化。
剛剛還滿是歡笑聲的河畔,霎那間死一般寂靜。
空氣就像凝固住了,所有人都望著白獅,還有白獅面前那個陌生男人。
“[赫德語]我抓到魚了!”小獅子的腦袋從水裡鑽了出來,一尾細鱗鮭魚在他手上死命掙扎,他歡暢大笑:“[赫德語]看看這是什麼!”
沒人說話。
小獅子甩了甩頭上的水,笑容變得僵硬,他發現情況不對。
“[赫德語]哥!咱們烤魚吃啊!”小獅子攥著魚尾撲騰到白獅身旁,語速飛快地解釋:“這就是我和你說的人。”
白獅溫和地向陌生男人點了點頭,招呼其他人:“[赫德語]別擔心,一點小誤會。”
周圍的人這才放鬆下來,他們繼續玩水。但是氣氛已經變得奇怪,回去不原本的樣子了。
白獅嘆了口氣,再次向溫特斯頷首。
他慢慢走向河岸,在岸邊的沙灘上坐下,讓風吹乾他身上的水滴。
小獅子低聲對溫特斯說:“是我冒失了,我哥剛回來,想著趕緊讓你來見他。”
溫特斯搖了搖頭,繼續清洗身體。
天色逐漸變暗。
有人帶來幾隻羊,就在岸上宰掉、拆肉,又升起火來。
一部分羊肉用鍋煮,另一部分羊肉穿起來烤。
赤河部的眾人洗去征塵,笑著鬧著走上河岸,自然而然地參與準備食物這件事情。
有人去拾柴、有人在切肉、有人管篝火,一派熱熱鬧鬧的景象,唯獨溫特斯默默坐在河岸。
肉割成小塊穿起來烤,熟得很快。
只是荒原上不怎麼長樹,少有能拿來穿肉的樹枝,所以這種做法並不常見。
好在附近河灣泥沙堆積的地方,能找到一些可憐的灌木。
也不知這些灌木花了多少年繁衍才有如今的規模,反正今天統統化作燃料和串肉籤。
小獅子拉著哥哥來找溫特斯說話。
三人坐在岸邊,望著夜幕中深黑色的河水,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溫特斯驀然開口:“為什麼不殺我?”
小獅子被嚇一跳。
“不是我救了你。”白獅回答。
“為什麼不殺我?”
白獅沒有回答。
“你知不知道我是你們口中的‘天選者’?”溫特斯緊盯著白獅,問。
“略有耳聞。”
“我現在動手,你們這裡所有的人都活不成。”
“嗯。”
“為什麼不殺我?”
驚恐的神色浮現在小獅子的臉龐,他想攔著溫特斯,又不敢隨便插話。
“你不是還沒動手嗎?”
溫特斯一字一句地問:“為什麼不殺我?”
“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