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可能只是下意識地閃躲。
面對體型遠大於自身的巨獸,人的本能反應是避讓。更何況巨獸背上還有一個更加危險的、嚎叫著、殺戮著的人型野獸。
然而個體本能的躲避,轉眼間便導致連隊陣型的瓦解。
躍過壕溝的兇悍甲士捨棄斷矛,拔刀瘋狂砍殺,周圍的民兵扔掉武器,連滾帶爬後退。
“青年兵”原本就是這支軍隊最脆弱的部分。
“壯年兵”至少經歷過[滂沱河之戰]的洗禮,青年兵則是徹頭徹尾的平民,只接受了最簡單的訓練。
青年兵也可以列成看似堅不可摧的戰線,讓弓弩、火槍等遠端武器發揮作用。
但當那一刻真的來臨時,他們沒有直面衝鋒的意志和信念。
“[赫德語]破陣!”特爾敦騎兵狂吼著,趁亂將拒馬和鹿砦推進壕溝,魚貫湧入戰線:“[赫德語]破陣!”
……
中軍,有人皺眉問:“赫德人在嚎什麼?”
“破陣,意思是[擊破敵人的軍陣]。”長年行走荒原的老商人謹慎作答,並補充道:“已經很多年沒聽過……差不多三十年。”
……
與此同時,悶雷般的戰鼓聲在山下奏響——烤火者的本陣朝著鐵峰郡的中軍壓了上來。
成百上千的特爾敦騎兵緩緩推進,速度很慢很慢,但是強烈的壓迫感卻令鐵峰郡人近乎窒息。
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毫無疑問就是現在。
一頭惡狼已經狠狠咬住溫特斯的左手,可是隻要溫特斯敢偏一下視線,另一頭惡狼就會毫不猶豫扯斷他的喉嚨。
之前的漫長對峙彷彿都是在這一刻積蓄勢能。
當黃銅號角吹響,戰爭的所有美好偽裝頃刻間便被撕得粉碎。究極的暴力將如山洪一般轟然爆發,肆無忌憚在大地上橫衝直撞。
眼見左翼危殆,中軍被釘死,指揮部裡的所有人都看向蒙塔涅保民官。
哪怕最悲觀的鐵峰郡人也不曾預料到,戰鬥才剛剛開始就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
“現在右翼抽調部隊還來得及!”有人按捺不住,冒失地開口。
特爾敦人重兵雲集在左翼和中軍。此時此刻,右翼的部隊幾乎是在閒坐。
溫特斯深深看了對方一眼,什麼也沒說。
一旁騎著黑馬的男人沉聲訓斥:“閉嘴!多看!動?蠻子就在等著你動!”
雖然談判時黑馬騎者也在場,但他以及他的侍從與鐵峰郡人涇渭分明。剛剛說話的人就是黑馬騎者的侍從之一。
“讓你見笑了。”黑馬騎者回過頭對溫特斯說。
溫特斯注視著左翼的戰況,看不出有任何情緒。
準確來說,他就是沒有任何情緒,而且並非他主觀意願如此。
溫特斯從來都不是激情澎湃的統帥。阿爾帕德是,安德烈也是,但溫特斯不是。
安德烈會嚴厲地鞭打怯戰者,也會坐在火堆邊上同部下輪流分享一瓶酒,笑著罵著吹噓打趣;阿爾帕德僅僅是踏入戰場,就能夠振奮全軍士氣。
他們熱情如火、閃耀奪目、無所畏懼。士兵視他們為偶像和神明,一邊惡毒咒罵他們,一邊隨他們衝鋒陷陣。
安德烈和阿爾帕德能做到的,溫特斯也能做到,無人可以質疑他的勇氣。
但是他從骨子裡就與另外兩人不同。
因而面對鮮血和死亡,他變得沉默而抽離。經歷越多,就越是這樣,如同是自我保護的潛意識將一部分情感徹底封閉。
在溫特斯身旁不遠處,下定決心要寫出一部史詩的高瘦先生[雅科布·格林]一邊渾身戰慄地瞭望戰場,一邊偷偷觀察溫特斯·蒙塔涅的神情,暗自揣度著後者內心世界。
……
因為民兵訓練程度極為有限,所以鐵峰郡軍各連、營的陣型並非常備軍慣用的“方陣”,而是更接近於古典時代的“橫陣”。
即120人的連隊佈置為[15列][8排]的形式,每個營的四個連並列,
總計480人的營展開成[60X8]的陣型,營級橫陣的兩側使用拒馬和柵欄保護。
作戰時所有人面朝同一方向站立,全部行動都跟著軍旗走。
8排縱深對於民兵而言顯然有些單薄,但是溫特斯需要儘可能佔據寬度。
因為戰場的總寬度接近一公里,比起正面被突破,被迂迴更加致命。
況且臨時徵召的民兵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