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忘記了對方已經看不見了。
“為什麼不弄盞燈?”約翰·傑士卡的情緒平靜到近乎殘忍:“瞎了也好,省燈油錢。”
木屋安靜下來,只能聽到木屑與木胎分離的聲音。
“我還是想不通。”埃萊克中校一拍膝蓋,忍不住發問:“怎麼可能不給你發放薪金?阿爾帕德將軍簽發過特別命令:對於遠征軍中因傷退役的軍官和戰死軍官的遺屬予以厚撫。一定是有什麼地方出了差錯,不該是這樣……等我回去查清楚。”
約翰·傑士卡彷彿什麼都沒聽到,專心致志地雕刻著棋子。
溫特斯擺弄著水杯,也不發一言。
在沉默中,埃萊克中校逐漸回過味來。他緩緩站起身,眯起眼睛俯視同期,猶豫不決地問;“你該不會是……沒有簽署宣誓書?”
約翰·傑士卡不屑地嗤笑了幾聲。
真相大白!簽署誓書、與諸王堡偽政府劃清界限是所有在新軍政府任職的軍官都必須走一遍的流程。
在軍政府治下,拒絕宣誓效忠的後果可不僅僅是“停薪”這樣簡單。
約翰·傑士卡沒有被關押、被審判、被處決,說不定已經是看在他雙目失明的份上給予的優待。
埃萊克中校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就是張紙而已,犯得著較真嗎?何必呢?唉,沒被處死都算你命大……”
約翰·傑士卡放下手裡的刻刀和木胎,同樣站起身,“平視”埃萊克中校,一字一句地表明態度:“首先,我效忠於帕拉圖共和國,也只效忠於共和國;其次,我不認為阿爾帕德·杜堯姆及其領導政治派系能夠代表帕拉圖共和國。”
“諸王堡大議事堂裡那群腦滿腸肥的議員就能代表?”埃萊克中校反唇相譏:“你信不信,就現在——此時此刻,那群肥豬正在熱火朝天地商量怎麼把帕拉圖打包賣給聯省呢!”
“如果你們不從內部分裂帕拉圖,又怎麼會給聯省可乘之機?”約翰·傑士卡的聲音清冷、平穩:“無論理由如何,阿爾帕德的行為都是叛亂。”
“明明是諸王堡背叛了我們!”
這種爭執沒有任何意義,因為無論是誰都不可能說服對方。
約翰·傑士卡重新拿起刻刀,繼續雕刻棋子。埃萊克中校氣呼呼地坐下,“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光了整杯冰涼的井水,額頭不住地冒著汗珠。
又是一陣沉默。
埃萊克中校一拍大腿,氣急敗壞地盯著同期:“算了!隨你便吧。但是,你得跟我回橡林堡。我給你找個能住人的地方。”
埃萊克中校取出手帕擦乾額頭,環顧空蕩蕩的房間,恨聲說:“既然你認定軍政府是叛黨,不如就看看誰能笑到最後!不過,不能是在這裡——住在這種破地方,你捱不過今年冬天!”
對於同期兼戰友的好意,約翰·傑士卡並不領情,他針鋒相對地反問:“那你們能撐到明年冬天嗎?”
“什麼意思?”埃萊克中校冷沉著一張臉。
約翰·傑士卡一揮胳膊清空桌面,用手指蘸著杯中的水在桌面勾畫。
太陽即將沉到地平線下方,萬丈霞光高懸,而木屋裡面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約翰·傑士卡就在黑暗中一筆接一筆畫著,他不是在給別人畫,而是在給自己畫。一筆一劃都極為認真,彷彿要把山川河流都投射到這方小小的木桌上。
雖然看不清具體線條,但是溫特斯從大致輪廓判斷,傑士卡上校應該是在繪製帕拉圖地圖。
“新墾地行省、西林行省、江北行省……”約翰·傑士卡信手拈來,在黑暗中隔空標識地圖:“往北去是蒙塔共和國,順著燼流江東下是聯省和維內塔。”
約翰·傑士卡的地圖畫得很大,不僅包含帕拉圖共和國,將聯盟另外四國也囊括其中。
將萬里疆土勾勒在方寸間,且維持了相當程度的精度的地圖,在此之前恐怕只在皇帝的書桌上出現過。
憑藉這副無形又有形的地圖,溫特斯也是第一次宏觀且直觀地審視帕拉圖內部和外部的態勢。
“燼流江,燼流江是一切的關鍵。”水痕已經乾涸,但是約翰·傑士卡仍舊準確地指出了那條貫穿兩山夾地的流燼之江、奔騰之河:“不突破燼流江,任憑阿爾帕德將軍的馬刀再鋒利,也只能被困死在江北行省這西北一隅。我說的可有錯?”
“沒錯。”埃萊克中校痛快地承認。
“那你們突破燼流江了嗎?”
“沒有。”
“不能突破燼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