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爾略一點頭,轉身離開了房間。
整個過程中,皮埃爾敏銳地感覺到,卡曼神父的視線在自己身上額外停留了那麼一小會。
神父的目光像是正在水甕周身尋找裂縫的燒陶匠,難免令皮埃爾有些不適。
不過,狼鎮司祭與米切爾一家交往甚厚,因此皮埃爾暫時將卡曼神父的檢視解釋為來自故交的關心。
溫特斯目送卡曼出門,然後看向皮埃爾,詼諧地說:“來吧,給我一點好訊息,這些天我可是聽夠了抱怨。”
皮埃爾回過神來,立刻坐得筆直。
他鄭重地將瓦希卡交給他的包裹放在桌上,利索地解開綁繩,然後緩緩從其中取出了一把鑰匙。
緊接著是第二把、第三把……
最終,共計七把鑰匙被仔細地擺放在溫特斯面前。
七把鑰匙材質各異、大小不一。有的銀胎金皮,造型精美;有的充其量只是一根扭曲的鐵條,想要認出它是鑰匙需要相當程度的理解能力。
皮埃爾自豪地說明鑰匙的來歷:“長弓灣、浮青港、冰溪谷……您的旌旗所到之處,沃涅郡各鎮望風而降,無不自願獻上‘城市鑰匙’以表歸順。”
下一刻,皮埃爾就看到血狼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碩大、沉重的鐵環。
鐵環之上,掛滿了各種各樣的鑰匙。
“有時候,我真的很好奇。”溫特斯皺著眉,將桌上的七把鑰匙穿在鐵環上:“這些所謂的城門鑰匙裡面,究竟有多少可以真正開啟某一扇門。”
“恐怕一把也沒有。”皮埃爾小心掩藏著失落,笑著反問:“各鎮的城門連鎖都沒有,又怎麼會用到鑰匙?”
溫特斯發覺到了皮埃爾的笑容中的勉強,突然意識到擺在他面前的不只是七把鑰匙,還是皮埃爾勞苦奔波的戰果。
他想像兄長一樣拍拍皮埃爾的肩膀,說幾句鼓勵的話。但是很可惜,他並不擅長那種溫情脈脈的交流方式。
他提起鐵環,大大小小的鑰匙叮噹作響,也笑著問:“既然用不著鑰匙,哪有怎麼會變成這樣?”
“因為他們聽說,凡是被您攻取的城鎮,只要乖乖獻上城門鑰匙,就可以免受劫掠和勒索。”皮埃爾指了一下那根粗長的扭曲鐵條:“所以,哪怕是連城門都沒有的浮青港,也在我‘到訪’當日為您趕製了一把‘城門鑰匙’。”
“哦?”溫特斯來了興趣,將代表浮青港的扭曲鐵條挑了出來:“是這把?”
“是的。”皮埃爾也難忍笑意:“交到我手裡的時候,甚至還帶著溫度。”
溫特斯打量著鑰匙凹凸不平的表面:“他們本來也不會被劫掠、勒索。”
“可是他們不相信。”皮埃爾冷靜地回答:“他們寧願相信您是‘血狼’,熱衷於索取城門鑰匙以彰顯權威,而他們只要順從您就可以免受不幸。與其讓他們惴惴不安,為何不順應他們的想象,讓他們暗自竊喜?”
溫特斯只覺得皮埃爾的想法有趣,卻又不得不認真反問皮埃爾:“沒有不當血狼的辦法,但卻有假扮血狼的選擇?”
“我覺得應當更進一步。”皮埃爾咬了咬牙,誠實回答:“與其受人誤解,不如坦然地成為血狼。新墾地人習慣了軍團的統治,習慣了被粗暴、蠻橫地對待,太過仁慈,只會適得其反。”
辦公室陷入安靜。
溫特斯想了想,說:“聽起來像是安德烈亞·切里尼會講的話。”
皮埃爾雙手撐著膝蓋,垂下了頭。
“低頭幹什麼?”溫特斯啞然失笑:“和切里尼保民官想到一塊去——這又不是什麼貶義的評價。”
皮埃爾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他抬起頭,望著血狼,低沉地說:“閣下,在我來駐屯所的路上,每一個‘委任軍官’都表現出一種莫名的迫切。最開始,我以為他們是迫切希望我來見您。但是最後,我意識到,那不是迫切,那是焦慮和恐慌……他們害怕。”
溫特斯撐起下頜,不露聲色地問:“害怕什麼?”
皮埃爾抿了一下嘴唇:“害怕和平。”
這個回答,令房間又一次陷入安靜。
這次不需要溫特斯開口詢問,皮埃爾自己便打破沉默:“城鎮可以易幟,士兵可以回家,穿皮靴的軍官可以重新被接納。但是委任軍官——那些從最開始就追隨您的老兵,他們無路可退。如果有一天我們輸了,他們會失去一切。”
彷彿是要搶在溫特斯開口之前說完,皮埃爾的語速飛快:“請相信我,他們每一個人都心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