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眼睛他太熟悉了。
那是對生命，對人世，再無半點留戀的眼睛。
眼底深處，只有無盡的死灰和絕望，看不到絲毫曙光。
餘誠之所以熟悉，因為在不久前，他的雙眼也是這般，充滿死氣。
餘誠不禁有些心塞。
就像是看到了幾個月前的自己。
“大姐，我不知道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但是借用你女兒纖纖當初對我說的那句話，生病不可怕，可怕的是，連心也一起病了。”
“我明白你的絕望，也理解你的痛苦，但不管怎麼樣，只要活著，總歸是能夠看到希望的。”
或許是聽到餘誠說的那句她曾經告訴女兒的那句話，女人終於動容了，眼淚瞬間噙滿了眼眶，隨後無聲滑落。
餘誠心中暗自鬆了口氣。
能夠哭出來，那就說明還有一點希望。
夏文茵此時也算是聽出來了，餘誠跟這個自殺的女人原來是認識的，難怪他會這麼不遺餘力的救她。
但此時，夏文茵只想帶著餘誠儘快離開。
“餘誠，咱們走吧，你身體不好，會生病的。”
餘誠站起身，看向夏文茵，柔聲道：
“文茵，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的女兒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我不能不管。放心，我很好，不會生病。”
夏文茵一愣，不再說話，但臉上明顯掛著不悅的神色。
四周圍觀的人紛紛稱讚。
“小夥子真不錯，不光是救人，還打算救這女人的心。”
“心善的小夥子，真不錯。”
此時有不少人都拿出了手機開始拍攝，對於餘誠竭力救人又耐心開導的舉動都忍不住暗暗欽佩。
餘誠蹲在女人身邊，輕聲道：
“大姐，纖纖怎麼樣了？”
女人終於沒繃住，失聲痛哭。
“纖纖纖纖死了”
雖然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可餘誠還是忍不住心頭一陣發酸。
小女孩的容貌在他記憶裡還是那麼清晰，那麼鮮活，他甚至還記得那塊草莓糖的味道，還能想起小女孩跟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可是再次聽到訊息，她卻已經不在了。
餘誠一直認為，自己之所以能夠覺醒系統，很大的可能是跟他救下了小女孩有關。
所以他一直認為，小女孩是上天派來拯救他的天使，點化他，渡化他，讓他走出陰霾，重獲新生。
可是
餘誠眼睛發酸，聲音也略帶一絲哽咽，說道：
“大姐，我跟你一樣，經歷過許多次親人接連離世的事情，我曾經也滿是絕望，但是人生就是這樣，不管是多麼親近的人，總會有分離的那一天。”
“世界上最大的殘忍不是死亡，而是忘記，我們還活著的人，記得那些已故人的點點滴滴，那麼他們就還活在我們心裡，跟我們一起繼續活下去。”
“如果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人記得那些已故的人，對於他們來說，那才是真正的死亡。”
“所以大姐，纖纖還活著，在你心裡。”
“你要帶著她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餘誠說完，忽然感覺自己臉上劃過一道熱流，他抬手拂過，發現不知何時竟然已經淚流滿面。
那天，他撥通那個電話，聽到的卻是冰冷無情的電子提示音。
那時候他就在想，如果他死了，應該就是完完全全的消失了吧？因為沒有人記得他的存在，沒有人會在他死後來到墳前上一炷香。
那種被全世界拋棄的孤獨感，才是最後壓死餘誠的一根稻草。
萬幸的是，他遇見了纖纖。
女人沉思了片刻，最後趴在自己腿上，嚎啕大哭。
周邊一些人也忍不住心頭髮酸，有些感性的甚至已經跟著流下了眼淚。
夏文茵正是其中之一。
她明白，餘誠說的其實就是他自己，那個只要想想就有種窒息般絕望感的自己。
救護車的聲音響起，女人被送上了救護車，上去之前，女人終於開口對餘誠說話道：
“謝謝你。”
餘誠笑道：
“不用謝。”
女人搖了搖頭，哭著說道：
“謝謝你，還記得纖纖。”
餘誠一愣，久久無法回神。
直到救護車開出去老遠，夏文茵拉著他的手時，他才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