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相關三人一聽,簌地起身,作勢要走。林森柏見狀,也顧不得接電話,頭一扭,手一抬,指著陳興國的背影,“攔住那個穿西裝的!”精英領命,半秒遲疑也沒有,門邊三人一擁而上,擋住陳興國去路的同時,兩人各攙他一臂,剩下一人將拳頭抵在他的腹間,敢跑就揍的意圖相當明顯。“誒,李醫生。錢隸筠他們已經下去了。”林森柏邊接電話,邊讓人關起房門,將指向陳興國的手指往沙發方向一挑,陳興國便被人架到沙發跟前,猛力按坐下去。此時徐延卿和大小錢隸筠都飛也似地去了icu,於是除了林森柏,誰也不搭理他。李孝培在電話裡說,她今天本不當班,但接到icu主管的電話,說她託付的病人病情突然惡化,尤其心肺功能嚴重衰竭,她便立刻趕了回來。她眼看著icu動用了所有可行方法實施搶救,直到三分鐘前,包括她在內的幾位醫生一致認為錢五行救無可救,這才放棄了治療,通知家屬。她還說她現在就在五樓辦公室,如果需要任何訊息或者幫助,可以下樓找她。林森柏曉得李孝培這是在表達一個“我們已經盡力了”的過程,當然她也樂得聽見“我們已經盡力了”這七個大字。向李孝培表示衷心感謝之後,她問李孝培病人神志是否清楚——這是她唯一關心的事。李孝培卻說臨終病人的事情很難講,這會兒不清醒,不代表臨閤眼的時候不清醒。林森柏撓了撓頭,看看陳興國,快步走到陽臺上,扶著欄杆低聲道:“強心劑……挑那種馬馬虎虎的就行了。”李孝培會意地長哦一聲,嘿嘿奸笑,邊笑邊說:“我算知道為什麼人家都管你叫奸商了,原來你是沒什麼空子不鑽的啊。得,一會兒如果還有必要給強心劑的話,我就跟icu說家屬不讓用貴的。反正真正的家屬早就決定放棄治療了,沒你,病人也活不到現在。”林森柏對此表示感謝,相當感謝,由衷感謝。她覺得,這世上通曉事理的人不多了,李孝培正經算一個。接著,她問李孝培,錢五行大概還能撐多久。李孝培答,撐死也就十幾分鍾。將聲音壓得更低,林森柏幾乎是把嘴皮子貼在話筒上說:“李醫生,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幫我個大忙,如果他迴光返照對錢隸筠說些‘不利於團結友愛’的話,你能不能讓護士衝上去給他檢查檢查,插插氧氣什麼的?我很擔心……”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亡其鳴也哀”。可其實人在快死的時候也絕不會超脫本心的桎梏,思想境界更不可能瞬間飛昇到理論家思想家的層次,於是有所謂善言,自然也不得不是那將死之人自以為的善言,說得準確些,就是他自認為的良好願望,或忠告,但究竟是不是真的“善”——人都快死了,哪兒有時間去考慮這些?反正林森柏是不相信能教出大筠那種兒子的老先生會在閤眼之前抓著咪寶的手,說出什麼“希望你真的幸福”這種話來,就算老先生真有這意思,他也肯定會用他“質樸”的語言將一句原本放之四海皆準的“善言”說成像“你好好嫁人,好好過日子,清明帶上孩子來爸墳前磕個頭,爸就死也瞑目了”這樣的……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是好的鄉土片臺詞。“啊呀林董,你就放心吧。我都交代過了,讓學妹在旁邊裝作看守呼吸機,一旦他要對錢總交代些‘不利於團結友愛’的遺言,就馬上對他實施新一輪的臨終搶救,成了吧?”李孝培老神在在地靠在椅背上,手上一杆圓珠筆轉得像要飛起來。林森柏真恨不能給李孝培磕頭作揖了,千恩萬謝地結束電話,她按捺著得意的心情,走回房間,看一眼被嚇得滿頭虛汗的陳興國,讓人把沙發前的茶几搬開,隨即低聲道:“鎖門,誰也別讓進。”話說在發家之初,林森柏是很有股子狠勁兒的,欺負師宇翰那會兒還不算她幹壞事的頂峰,因為開網咖的小兩年中她遇到的衰事更多:什麼稅務的,工商的,公安的,哪個都不是任她揉捏的軟柿子。街對面有樣學樣開起來的小網咖也一天到晚找人來她店裡尋釁鬧事。剛開始時,她為求和氣生財,得過且過,場子被鬧得兇了,她就讓人丟些錢出去圓場,並沒有刻意預備些什麼。可沒過多久,她就發現用錢辦事只會把對口的胃口養得越來越大。開張兩個月不到,網咖日就是一亂,場面越來越難收拾。某夜酒醉,她莫名想起“姑息養奸”這個詞,突覺古人誠不我欺,當晚,她三十五萬現金丟出去,一隻被她稱作“民兵自衛隊”的東西便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短短兩天之內人數大超一百,第三天,街對面那幾家小網咖都因電線短路,二十四小時之內燒了個精光,稅務工商陣線中幾個總喜歡來佔點兒小便宜的公務員也因交友不慎,在凌晨兩點的街頭被人打成重傷。自此,天下太平,無論她在哪條街開分店,同行們都會自動自覺為她讓出一整條街的生意,至少方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