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顧自然也曉得自己狀態不對,她燒得厲害,四肢沉重得像四根水泥柱子,每一塊肌肉都像酸奶那麼酸,這般境地,肉體的慾望即便存在,也很有限,根本談不上非做不可。但當性愛變成一種象徵,象徵著得到,象徵著結合,象徵著永恆,可想而知,她心中慾望的強烈程度會在這種心理暗示之下去到何種地步。行樂的初衷是什麼,一時顯得很不重要。她只清楚自己決不願就此失去這久旱甘霖般的機會,即便她明知自己已經對師燁裳的身體產生了敵意——被師燁裳那把做愛當喝水般自然的冷靜態度所激起的敵意。她把我當成了什麼呢?我為她付出了那麼多,難道她一點兒也看不見嗎?要是她能這樣草率地與我發生關係,豈不是說明她可以在飢渴時與任何人發生關係?我的愛,對她來說,到底又算什麼呢?連前戲都不用,性愛對她來說莫非只是在尋求性器官的刺激?……在那樣的態度面前,是個人都會這麼想。汪顧是人,她可以用理智控制自己不把師燁裳往壞裡想,可一旦失去理智,她便只是個赤裸裸的人,不是個臉譜化的戲劇角色,她會妒忌,會生氣,會後悔,會衝動……人類該有的情緒她一樣不缺。人性的陽光面她佔了個全,人性的陰暗面她也免不了要有,天堂地獄一念之差,微妙的小情緒在被一根筋的思考路線無限放大之後,她像任何一個爭強好勝的人那樣希望用某種結局證明自己。“我病是病,”汪顧支愣著腦袋,目不轉睛地盯著師燁裳,慢慢轉動被師燁裳握住的手腕,眼看師燁裳露出失魂般迷離的表情,她心中生出一股不明所以的勝利感,“但還可以滿足你。不信的話,我們繼續。”師燁裳感情遲鈍,身體卻敏感,她對肢體語言的研究也許比汪顧對愛情的理解還要深入些。汪顧的動作極具侵略性,說得直接些,簡直就是玩弄,她自認在床事這方面從不強求尊重,可即便林森柏那個火銃子也沒有衝到用如此居高臨下的態度對待她,一時之間,她的心眼兒又縮成了瞳孔大小,仍然握在汪顧腕上的手盡力一推,同時將上身朝床頭方向弓縮,杵在身體裡的異物被脫開,她併攏雙腿迅速翻到大床另外一側,邊不慌不忙地掖實被子,邊背對汪顧冷淡道:“對不起,汪顧,我困了。晚安。”汪顧顯然沒料到她會決絕至此,一雙燒紅的眼睛愣愣看著她,火氣冉冉升起,卻久久沒有動作。大概兩分鐘後,師燁裳聽見如雷貫耳的一聲“哈啾”,皺著眉頭轉過身去,只見汪顧裸著身子趴在床間,四肢曲成不自然的姿勢,鼻翼唇角都泛著病態潮紅,人已經燒得只剩下喘氣的勁兒了。師燁裳急忙坐起,將被子披到汪顧背上,赤腳下床,去到吧檯旁調了杯溫水兌上口服補液鹽,匆匆返回,從床頭櫃上抓起藥劑鋁箔片,摳開,按適應劑量攢了一把在手心裡,一氣兒喂到汪顧嘴邊,遞上水,“吃藥,吃了再死,否則死不瞑目。”病毒迴光返照,汪顧無能為力,她自知不是打不死的小強,只得讓步於客觀條件,眼睜睜看著機會從身邊溜走。張嘴,含藥,吞水,睡覺……她喘著火燒火燎的粗氣,隱約覺得自己該對師燁裳道歉,可不等她修好辭造好句,周公已經騎著高頭大馬來到她身邊,他長鞭一揮,她俯首稱臣。這一覺,兩人一直睡到五月二日中午十二點半,若不是酒店乾洗部的送衣電話將她們鬧醒,她們一個病癱了的,一個喝多了的,還不知得睡到哪年哪月去。“那就請在晚飯時送進來吧,嗯,沒關係,謝謝。”師燁裳放下電話,就著半起身的姿勢趴倒,赤裸肩背明目張膽地露在微涼的空氣裡,肩胛上有一塊不規則的橢圓型傷疤,倒沒有多猙獰,不過一圈淺淺突起的紋路包圍著一塊顏色比周邊面板更白更透的新鮮皮肉而已,若放在別人身上並無要緊,可放在她身上儼然算得瑕疵,一跡觸目驚心的瑕疵——幾乎在所有人眼裡,玻璃人一樣的師燁裳,身上連個青春痘疤都不該有,更何況傷疤。汪顧知道那塊傷疤的來歷,隱隱有些心疼,像每日醒來時一樣,迷糊著將迷糊的師燁裳合身攬進懷中,嘴唇貼著師燁裳的後腦勺迷糊問:“睡得好不好?”師燁裳閉著眼睛從汪顧的枕頭下摸出一盒漁夫之寶,丟一顆到嘴裡,繼而將盒子放到肩上遞給汪顧,臉埋在枕間,嚶嚶作答:“不好。”嘎嘣嘎嘣咬碎薄荷片,保持著背對汪顧的姿勢,轉而又問:“燒退了?”“嗯,退了,喉嚨也完全不疼了,應該是好了。”汪顧一氣兒含了三顆糖,辣得她眼淚直飆,可她還是很有攻君氣勢地掰過師燁裳的身子,瞪著師燁裳那張像是快要睡著般的淡薄嘴臉,認真致歉,“師燁裳,昨晚對不起,無論怎麼說都是我的錯,咱再來過吧。我一定好好補償你。”師燁裳倦倦地半睜開眼,嘴角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搖搖頭,突然扯起被子將自己兜頭兜臉地蒙進去,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