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燁裳普通話說得極其標準,不帶任何地方口音,字字像從新聞播音員口中吐出,聽得汪顧雲裡霧裡,還以為那邊坐著個李修平。她始終定在原位上,十指交纏兩臂平架在桌面上,話間動也不動,只需五分鐘便陳述完她對當前這個大範圍改組的意見,說一聲“大家認為呢?”就把問題和發言權丟給了汪顧和姜昕,自己則從腳邊spa的袋子裡取出一杯肯定已經涼掉的咖啡,就著封蓋上的飲嘴,一口一口慢慢喝起來。姜昕本就是國內貨源調配的一把手,也是汪顧曾經頂頭上司何多多同志的頂頭上司。現在的高層,就他自己沒動,上面空降個職業經理人壓著他也就算了,還將汪顧這麼一沒資歷的毛頭小鬼連提兩級與他平階,這口氣,他是說什麼都咽不下去的。在霍氏國代這樣的企業裡,文舊顏這一旨調令,幾乎等於當眾給了他一個耳光,論其屈辱,堪比平調。但人在職場,有些事情懂也得裝不懂。文舊顏沒說,他卻打聽到吳穹和原第一副總約翰&8226;拜德爾森比他更慘,很可能今後都只能在總部擔個工會主席,外務執行之類的虛職了,所以他心裡多少平衡一些,該狗腿的還得狗腿,心血來潮想罵人也不至於沒人可罵,只是從今往後都再罵不得汪顧了而已…“汪小姐是行將接任的第一副總,就由汪小姐先發言吧。”姜昕笑得諂媚,抱的卻是看好戲的心情。霍氏國代通常習慣將負責國際市場的副職總經理稱為第一副總,基本工資仍是副總一級,但獎金和分紅比其他的同級職員要高些。汪顧不是不知道他沒安好心,謝謝,換她是姜昕她也安不了好心,可她不會傻到還沒入職就與原上司針尖對麥芒,明刀明槍地唱對臺,何況她心裡還彆扭著,“抱歉呢,姜副總,訊息來得突然,我這裡還沒準備好,要是不介意的話,不妨您先。”汪顧攤手,合情合理地示了弱,接過趙琳珊遞來的人事資料,粗看兩眼便放在手邊,認真地聽姜昕說話。……這日,一場半路殺出來的會議直開了個天地共失色,鬼神同哭嚎。晚上九點,幾位主管終於撐不住,各自讓步,同意了敵對陣營的條件,該放人的放人,該簽字的簽字,弄完自己份內的事,便紛紛走出會議室去抽菸。師燁裳十二個小時坐下來,姿勢沒大有變,偶爾喝口咖啡,剩下的時間裡,只是笑眯眯地聽著來自四面八方的仲裁請求。“都談完了?”她仰頭喝完最後一口咖啡,“姜先生,汪小姐,沒意見吧?”會議室裡的白熾燈照著她清透雅緻的面龐,上面竟沒有一絲倦色。眾人只見姜昕不自覺地捂了肚子,搖頭搖得好生虛弱的樣子,乏力無奈道:“沒意見。”姜昕餓死了,下午時實在熬不住,藉故回辦公室取檔案,上了趟廁所,順便跑到樓下大去買了兩個漢堡塞在肚子裡,可三十六歲的男人,十二小時裡只填兩個漢堡遠遠不夠,飢餓感是遠比性慾官癮更令人難以忍耐的折磨,他已經沒有心思再去琢磨什麼業績,什麼精英,什麼長遠大計了,只想趕快下樓吃碗速成牛肉飯。師燁裳點點頭,側臉向汪顧,纖長的睫毛抖了抖,默不作聲地看著她。“我贊成姜副總的意見。”汪顧一語落地,四下皆是舒氣聲。為什麼明明在座都是萬元戶,卻過著連五保戶都不如的生活?!這日子,沒法過了…真真是慘無人道,哪兒有人用這種方法推進議程的,就是打算那麼幹,先通知一聲可好啊?他們當中可有人從昨天晚飯後就顆米未沾了,整整一天,一天沒吃飯啊!“今天會議進行得非常順利,感謝大家通力支援,晚飯我做東,請大家一定賞臉。”還晚飯…宵夜吧?汪顧悄悄白了師燁裳一眼。其實汪顧也餓,但因為平時吃的就不多,所以反應沒有姜昕那麼激烈,聽師燁裳說要請吃飯,那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的局子,於是跟著眾人起立離席,揉揉發疼的額角,走出門去。秘書處的小姑娘大多剛畢業,車子房子都還沒著落,但整場會議中,最忙碌的還屬她們,汪顧自告奮勇地提出讓她們坐自己的車去,省得打的,可秘書處值夜的有五人,加上汪顧,六人坐一輛轎車實在嫌擠,於是師燁裳便貼心地領了趙琳珊到自己車前。霍氏國代的地下停車場很大,專供高管停放車輛的優停區在同一排,汪顧歷來崇洋媚外,對名牌非常敏銳,眼睛也尖得很,瞅見師燁裳車後的標誌,汪顧立刻感嘆起自己怎麼又悲慘地遇見個和文舊顏一樣的女人——阿斯頓馬丁…師燁裳,你是破財有癮才會開著這種車招搖過市。國家給你這個補助那個補貼養大你個奶娃娃,就是要你這麼回報社會回報人民的?鑰匙劃一下幾萬塊錢就跟你揮手拜拜,哼,改天我劃十下。汪顧邊擰方向盤肚子裡邊罵,只因跟車阿斯頓馬丁,連她的c200都掉價了。師燁裳當然不會知道自己的同事正罵她罵得不亦樂乎,車子七拐八拐晃到用餐地點,迎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