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有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博古通今的姐姐帶了個好頭,弟弟妹妹們自然也不買父親的單,硬是一個比一個生活作風儉樸,就在改革開放大潮洶湧來襲,公檢法機關開始把謹防資本主義復辟危機的鷹樣目光轉移到自家人身上,眾多官爸爸都忙於規勸孩子裝也要裝出個清貧樣兒來的時候,郝爸爸還在一門心思地妄圖讓自家那三隻猴子稍微活得像點兒城裡人的樣子,別老穿著帶破洞的褲子襪子帽子丟他的薄皮老臉。畢竟誰都知道,一個省部級幹部的家裡,再窮也不至於窮得讓幾個半大孩子穿那些丐幫九袋長老工作服一樣的東西。“郝君裔,你高中就開桑塔納,現在還開桑塔納,萬一哪天桑塔納停產了,你可怎麼辦啊?”咪寶站在那輛灰濛濛的黑色桑塔納2000跟前,左看右看橫看豎看都是郝君裔的風格。車裡除了標配內飾和前排兩個瞪著大眼睛的趴趴熊頸枕再沒有多餘的東西。桑塔納2000明明有at系列,可郝君裔偏偏還是買了t系列,真是開車不嫌累,手腳怕不忙。“它要停產的話,我也學林董,買qq,不過我天天開,恐怕不能買底配,得買個頂配的。”郝君裔笑得平淡,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是想買車想瘋了,連個夏天開啟空調連個十二度坡道都怕不上去的qq都能讓她笑出一份恨不相逢未嫁時的悔恨感來。端竹已經先行鑽進去熱車了,林森柏圍著桑塔納轉悠兩圈,好奇地拍了拍車身鋼板,抬頭問向郝君裔:“郝董,這車鋼板好薄,帶abs和srs嗎?要是側撞的話,很危險的。”郝君裔用掌心揉著尖下巴,硬是把一張端正妍麗線條分明的臉弄得七扭八歪,“帶的,但那兩盞提示燈從來沒正常過,輪換著亮,有時還一起亮,怎麼修都修不好。唉,這車能有什麼安全效能可言,前臉被殘摩撞一下就癟進去三英寸,只能靠自己小心……”她漸漸停下手頭明顯心不在焉的動作,若有所思地望向駕駛室裡正抓緊時間翻看投訴信的端竹,突然嚴肅而虛心地向林森柏討教:“林董,有沒有什麼安全效能好些的低檔車?”林森柏一被郝君裔那雙特別具有威懾力的眼睛盯著就覺得毛骨悚然,壓力很大,為免洩露膽怯,她只好為難地仰臉向天,“安全性好的,都不會是低檔車,日本車則是不管多貴鋼板都照樣薄,嗯……德國車鋼板好,美國車緩衝好,瑞典車都好……”想著想著,林森柏覺得不大對勁兒,於是跨前兩步去到郝君裔跟前,強迫自己直面郝君裔那雙從容中透著陰戾的禿鷲眼,“喂喂喂,不要以為福布斯不能估你你就可著勁兒裝窮,你個人資產至少二十億,幹嘛光挑低檔車買?實在不行也得在賓士寶馬奧迪裡挑一輛啊,你一天到晚開爛車,讓我們這些業內人情何以堪啊?”“林董,要麼,您撥冗送我一輛?我的錢都壓在生意上,兜裡……”郝君裔掏口袋,摸出一把皺巴巴的零錢,僅有的一張紅票子從垃圾堆裡孤零零地探出一角,羞怯地刺激著林森柏舊病初癒的脆弱神經,“就這麼點兒錢,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啊。”她摒起一臉陰森森的無辜,顫顫巍巍地將那堆個人資產小心翼翼地收進褲兜。林森柏也知道郝君裔是看她年紀輕,喜歡逗她玩兒,可越是這樣想她的氣就越是不打一處來。她不得不承認端竹投入郝家門下是正確的,因為這倆愛學習又愛受窮的非正常人類簡直比天仙配還配!“我要省錢買qq!讓邢總給你買去!”“她比我還窮……”郝君裔遺憾地攤手。林森柏出離憤怒,拋棄少女形象,翻出自己空空如也的兩個褲兜,“我比她還窮!”咪寶在旁縮著下巴,無奈地觀看賀歲大片《粉嫩嫩的毛桃vs陰森森的禿鷲》。十年如一日的林森柏,一夕風雲改的郝君裔,一個是她愛著的人,一個是她愛過的人,按理她應該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地站在一邊尷尬著,可她現在卻只能無所事事地點起一根飯後煙,臉不紅心不跳地囧著。林森柏出離憤怒地開始犯咳,郝君裔假作體貼地拍著她的背,邊拍邊說話氣她。咪寶召狗似地衝林森柏招手,“林森柏,走了走了,你該回家睡覺了。”與端竹和郝君裔過道別,咪寶走到大馬車門邊,突然回頭道:“郝君裔,偶爾也替自己和身邊人想想吧。聰明的腦袋瓜子別光用來看書和睡覺。”郝君裔嘴角痙攣似地抖了一下,深深換口氣,轉眼便是笑意悠然,點點頭,她開門上車之前低聲回應咪寶的好意:“嗯。”可林森柏的悍馬剛開走她便推門下了車。端竹本來正要掛檔起步,但看郝君裔臉色不對,便沉默地拉起手剎,繼續做她的功課。在馬路對面的小便利店裡花十塊錢買一包濃濃烈烈的藍尾驕子,郝君裔坐在便利店門口的長凳上,像個憋瘋了的老煙槍似地一氣兒點起兩支,叼住菸嘴不間歇地滋滋猛抽。抽完,把十八根菸和煙盒往垃圾桶裡一丟,又買了瓶水,回到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