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官架子本身就像講恐怖故事,擺官架子的人樂趣多在於被擺了官架子的人身上。外國科學家研究結果表明,當人慾求知而不滿時,全身上下可以組合出兩千多種有趣的肢體語言。領導也是人,領導也會喜歡把人當動物看,你越是侷促不安,他就越熱衷於令你侷促不安。小職員想要改變這種被領導耍的命運,只能使出千古絕學,微笑大法。當領導深沉時,你就衝他微笑,最好在微笑的同時裝一千八百度近視,眯起眼,笑不露齒地對他笑。長此以往,領導便不會再故意忽略你的問題了,因為他從你的臉上再也無法找到樂趣,反而感覺你從他臉上找到了樂趣。汪顧在當小職員時,對微笑這門功課極有研究。為了方便工作,她曾有一禮拜,每天早晨都對著鏡子練微笑。眼、眉、鼻、唇,包括她那引人注目的招風耳,都是她鍛鍊的物件。她甚至還研究出了關於微笑的許多心得,比如,對強勢的領導應該用禮貌的微笑,對溫和的領導應該用善意的微笑,對怯懦的領導應該用陰森的微笑,對勢利的領導應該用瞭然的微笑……這會兒,汪顧在心裡提醒徐旭:你應該用充滿善意的禮貌微笑。徐旭就坐在汪顧對面,師燁裳左手邊,可他耳朵再靈光沒辦法聽見汪顧的心聲。這會兒你讓他笑,比讓他哭還難。問責,原本是一種針對政府官員的行為,意為追究政府官員的責任。後來,大概是因為“問責”這個詞聽起來很牛x,所以被各個想要裝牛x的企業爭相引入企業內部,最終在民間發揚廣大為一種類似心理戰的責任追究手段,同時也衍生出種種與行政問責不搭尬的企業專用問責名詞。汪顧所說的“閉門問責”,就是企業專用問責名詞中的一個。如果按實際情況細分,閉門問責還可以分為兩類,一為閉門獨立問責,二為閉門連帶問責。閉門獨立問責,這個不用說了,關起門來罵人嘛,誰不會?不會的都是沒讀過論語的,抓回孔廟去,好好跪孔夫子跟前反省反省,什麼時候習得了儒家精髓,什麼時候再出來。倒是閉門連帶問責有點兒意思,若想把它吃透,學完論語,精通罵人罵街,那並不足夠,至少還得再多看一眼三十六計裡的離間計。就像剛才,汪顧在全體專案參與者面前有條件地要求徐旭供出關聯人,之後二話不說地清場,到頭就算他們三個在會議室裡悠閒地打鬥地主,外面也會無差別地颳起一陣腥風血雨——照師燁裳的估計,無論徐旭是坦白還是抗拒,從午休到下班,至少會有半數漢奸聯絡汪顧,供出自己的同夥,以爭取戴罪立功,像徐旭那樣被優待……所以三人在會議室裡乾瞪眼,不說話,只因汪顧不急,師燁裳也不急,而徐旭死到臨頭,急也沒用了。轉眼到中午,汪顧看看錶,轉頭向一直靜坐在椅間,沉默不語,神情呆滯的師燁裳,“師燁裳,午飯想吃點兒什麼?”師燁裳其實已經睜著眼睛睡好幾覺了,汪顧問她的時候,她正在夢裡吃飯呢。夢裡那盤蟹黃豆腐不錯,於是她眨眨眼睛醒過來,答曰:“蟹黃豆腐。”說著,她從衣兜裡摸出繞道回家拿檔案時隨手順來的煙夾,倒出一根雪茄,咔嚓切掉雪茄的腦袋,烤煙,點菸。動作嫻熟不減當年。汪顧本來打算阻止她來著,可轉念一想,又發現今天是她遵從醫囑律嗜克己滿半年的日子。這麼一個窮奢極欲的人,能做到這樣就不錯了。罷罷罷,高興就抽吧。人生短短,及時行樂也未嘗不是一種珍惜。“蟹黃豆腐配大煮乾絲,松鼠桂魚好不好?吃什麼青菜呢?”汪顧徹底把低頭坐在對面的徐旭當透明,膩膩歪歪地用溫和至極的語調與雲霧裡的師燁裳談話,眼角已經染了些情難自已的得意。師燁裳從小不愛吃青菜,母親在世時偶爾哄她吃一點,她便還能乖乖咽幾根,後來母親去世了,師宇翰心疼她年幼喪母,對她更是嬌慣,她說想吃什麼,師宇翰從不說為難,她說不想吃什麼,師宇翰也絕不勉強,如此這般便養成了她不到萬不得已不吃青菜的毛病。“我不吃,你吃什麼你點吧。”“老醫生說了讓你多吃青菜,忘了?”汪顧抓住她放在桌面下的手,這才發現它已經被凍得冰涼了,急忙說:“你等著,我回辦公室拿風衣。”汪顧走了,會議室裡只剩下師燁裳與徐旭。徐旭侷促不安地張開兩掌,取暖似地來回互搓,師燁裳看他臉上的汗都快把襯衫領子溼透了,便好心地遞了兩張面紙給他,順便口氣寡淡地安慰他道:“徐總,我知道這不是你的主意。我在張氏幹了四年多,你的為人我很清楚。”徐旭突然抬起頭,像是不認識師燁裳似地看著她,緊閉的雙唇抿了兩下,好像有什麼想說,卻不敢說。師燁裳朝他了然一笑,將夾煙的手掩到口鼻前,但並不去抽菸,只是這麼掩著,因為她要說話,“你不用為難,我明白的。張氏內部有多陰暗,你清楚,我清楚,張氏所有高管都清楚。唯有汪顧